待花离回神,顾千朋已经入梦。
夜深人静,屋内只剩下床头一盏烛火。睡梦中的少年锐利褪尽,浓睫覆在颊上,给人一种温驯的错觉。
嫌烛光太刺眼,顾千朋翻了个身,将脸蒙进被子里。
“不要蒙着头。”花离俯身去扯被角,扯不动。
“哥,熄灯……”被子下传出半梦半醒的抗议。
梦蝶仙师总爱通宵,除了政务繁忙,其实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畏黑。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不见,若是有人借机夜袭,自己就会无力反抗。
就连睡觉,他也在床头留一盏灯。
此时,望着榻上浅寐的少年,花离内心争斗激烈:
一盏灯而已……
若事事都要依他,岂不是太娇惯了?
顾千朋蒙着被子,呼吸艰难。
“唉。”
花离怕他闷坏了,最后还是起身吹灭蜡烛,惴惴躺下。
顾千朋却是个睡不老实的,刚从被褥里钻出脑袋,又一翻身,贴在他后背上。
花离觉得热,只好向外侧挪了挪。
孰料顾千朋又贴过来,他便再挪。
几次三番,挪到床榻再无容身之地,顾千朋得寸进尺,一把将他抱住了。
“千儿!”花离伸手推他,又怕掉下床去,不敢太用力。
“嘿嘿,门主……”顾千朋含糊梦呓,“抓到你咯。”
少年火热的身躯,不由分说便欺压上来。花离后仰躲避,又被死死圈了回去,使不上力气挣脱。
最终,两人的呼吸缠作一处,都变得混乱不堪。
更为不堪的,是他感受到自己受了冒犯……
花离大惊失色,拼命抵住他的胸膛要推开。
顾千朋衔住他通红的耳廓。
“门主……不要走。”
“顾之!”花离一拳砸在他脑袋上,登时失了平衡。
只闻“咕咚”一声,两人皆从榻上滚了下去。
花离下意识护他,将自己垫在下面。后背伤口撞在冷硬地面,痛得他半晌喘不过气。
顾千朋梦里春意正浓,骤然惊醒,一时难以自控。
惊慌失措垂了眸,在三哥眼中瞧见自己的狼狈。
花离显然也感受到隔衣传来的潮热,正怒不可遏地瞪着他。
“三、三哥!我——”
顾千朋想解释,偏偏身下那罪魁祸首美梦未遂,精神不减,怎么看也毫无半点悔过之意。
“……”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你压到我伤处了,”最后还是花离替他解围,“先起来。”
顾千朋脸上熟透,手忙脚乱起身。刚迈出半步,又慌乱折回,将花离从地上扶起。
“三哥,你……”心虚地问着。
“寝衣染脏了。换掉罢。”
花离轻描淡写道。一双桃花眸却烧得嫣红,不知是怒是羞。
“呃,没有带。”顾千朋尴尬到极点。
“换我的。”
“这怎么行!”
“换个衣裳而已,忸怩作态什么?”花离终于不耐烦,训他道,“赶紧换了睡下,明日一早起来背书。”
顾千朋抱着三哥丢来的衣物顶嘴:“你才忸怩作态,连寝衣都熏香……”
“顾之!”花离突然大发雷霆,“再要胡言,禁闭三日!”
顾千朋识趣地闭嘴。
重新躺回榻上,发现自己睡过的一侧余温未散,而三哥那一侧,却冷冰冰的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嘁,榻都暖不热,朕才不要你侍寝。
心中嫌弃着,他从床帐里侧滚向外侧,兀自占据了那片冰冷。
花离收拾完脏衣回来,惊觉被褥间暖意融融。
像一个无形的茧,温柔包裹住他,将黑暗阻隔在外。
多年来第一次,他没有在睡觉时因寒冷而蜷缩自己。
抬眸望向床帐深处,那里,为他织茧的少年已悄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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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顾千朋便被三哥拖起来背书。
他愁眉苦脸地伏案而坐,面前摊开厚厚一本《临鸢通史》。
书是三哥的,每一页都有详尽批注,字迹工整隽秀,却锋芒毕露。
从五更到现在,仍是最初翻至的那两页,颠来倒去读了不下百遍,没有一个字肯进他脑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