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哑着似自语般呢喃了几句:“你说新生活不要留着旧人,那就把旧人变成新人,好不好。”
时瑜酒量很好,她只不过是沾了口调制过后的果酒,这会却恍惚觉得醉到心跳和眸光都虚晃。
她努力抚平眸底潋滟而起的微颤的泪意,笑着摇了摇头。
曾几何时,宋一茉也问过她类似的话。
潮湿的雨夜,窗外电闪雷鸣,电话那头的女孩小心翼翼开口:“小鱼,如果分手后真的那么痛苦,为什么一定要分手,或许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那时候说什么呢,她说她不能因为痛苦就去逃避,然后选择那个叫她不痛苦的选择,她应该选择一个正确的选择。
闻言,那边缓慢地停顿了几秒:“那抛弃许怀洲对你来说,是正确的选择吗?”
没有开灯的房间内昏落落的看不见一点光,时隐时现的闪电像尖锐的刀刃撕开昏沉的幕布,输送她们信息的电流一点涟漪都没有,时瑜沉默了好久,直到指尖触碰到怀里冰凉的物什。
前几天还在她枕边陪她一起共眠的她的元宝,变成了小小的没有温度的骨灰盒,冰冷光滑的瓷面冻得她恍然回神。
她视线垂落,指尖轻抚过相框,轻声说:“宋宋,我不知道。”
“但是我只知道,我不能叫他那么辛苦。”
“这条路对我们来说应该是正确的,就足够了。”
时瑜还记得,记得那年外祖父来看她时,灯光明亮的包间内,隔着那张留了条缝隙的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她站在阴影处,里面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落在她的耳畔。
她听见许怀洲说:“她很好,是我……愧对她。”
似破碎的嗓音随着地上弯折如一条曲线的光影低低地溢出。
时瑜在门外站了好久,久到她大脑空白,久到仿佛身周所有的声音都消散,有什么尖锐的狰狞的东西划破心脏,在表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细雨缥缈,冰冷刺骨,灌进那道沟壑,开拓出更深更晦暗的疤痕。
在穿着西服的服务员诧异地想要上前询问的目光中,时瑜终于回神,她摸了摸僵直的唇角,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的推开门,然后笑着说:“久等啦,你们在聊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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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瑜想起曾经她和宋宋一起看得一部黑白旧电影,很俗套的故事,没有新意的剧情,是那种再回忆起也不会在记忆里起任何波澜。
但里面有一句话,时瑜一直记着。
两个主角明明相爱却分开,其中一人笑得温柔又诀别,她说:“Maybe give up on you to get closer to you.”
也许放弃你,才能靠近你。
那时候时瑜不太懂,为什么相爱还要分开,为什么想靠近却要先放弃,就像这两个词语,明明互相悖论,却要把他们拼凑在一起。
而如今,她对上那双眸,他们目光交接,平视着仿佛触碰,她在那片似海面翻涌晦涩的暗潮,却依旧平和温柔注视着她的眸光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突然就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她拧巴,敏感,对他来说,都不算最好的。
时瑜想,人与人之间保留一段美好的回忆就足够了,他见过她最漂亮最明媚的那段日子就足够了。
时瑜弯唇笑了下,她的笑容很轻,声音也是轻的,轻软泠泠的尾音才开口,便轻飘飘散在这片逐渐冷凝的空气中。
“结局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彼此幸福就好了。”
那话语结束,时瑜又像以往一样扯了个社交礼仪下标准的漂亮的笑出来:“今天晚上的事情,谢谢。”
“不过最好还是记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有事情的话,时家会给你报销医药费。”
时瑜从他身旁错开,边说边低着头去收拾东西,她话语平静又温柔,却凝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疏离,好像把他们的关系分得如此清晰明了。
只有女孩手下急促又毫无章法的动作幅度暴露了主人心底的情绪。
她说着,转身就走。
门把手冰凉的触感使时瑜紧绷得思绪难得有了片刻的松懈,她将门推开一条缝,外头偏冷调的霓虹灯光和屋内暖光相接,在那白皙细腻的手背皮肤投下一小片斑驳的光影。
身后那个沉默的男人,恍惚间再次出声:“即使你说的幸福里没有我,也没关系么。”
“对。”
时瑜拽紧门把手,感知到心跳猛然跳起又落下,她长睫一根根垂落,然后轻声说:“没关系。”
时瑜走得诀别,以至于那扇门被关起时,她并没有听见身后那句低到微不可查的轻语。
“那我呢。”
男人神情颓唐,唇抿得很紧。
那种鱼骨头哽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却随着呼吸间泛着细细密密的酸的感觉,铺天盖地般,穿透他身上的每一块骨骼。
那眸狭长微垂,那几个字被许怀洲说得艰难,仿佛从嗓子里硬生生拉扯出来般生涩,他低声,很轻很淡的笑了:“可我觉得有关系。”
他声音晦涩,沙哑,在某个凝滞的瞬间又狼狈到近似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