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自力更生,走这歪门邪道,以致落得如此下场。
宁怀沙却在想,这人之前为筹军费连夜画了上百幅字画送到各地酒色场所售卖,现在是要连自己都一块儿卖了去吗?
至于他是如何知晓的,自然是因为某人手掌着上京城酒色一脉的行当,看到卫侯手底下的人在大量售卖他的字画,在大开眼界的同时,还顺手帮忙抬了番价。
看曹平和晏安为了点本应得到的军费四处求爹爹告奶奶,最后连始作俑者都不放过,求到他的头上。他只会在心中计算利弊得失,至于怜悯同情,那是一分也没有。
但倘若这人,也要为了军费四处奔波,手段不忌,就很不是滋味了。
扫过一眼宁怀沙的衣着和随行车马,不消询问,卫含章便清楚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皇帝遣使入西北。
半途豪横买将军?
上意和奇巧的缘分,来不及细揣,但既然已经丢脸至此,那不如顺带将过关的事解决了。
“宁大相公,一道走?”卫含章尽量平心静气。
宁怀沙却心平气和不了。
这样在上京城中几乎人人都会叫的称呼,从卫含章嘴里吐露出来,宁怀沙就浑身都不得劲。
还不如先前那四个骂人的字让他身心舒畅。
卫含章离京时,自己尚要凭他庇佑才被任命做二皇子的少傅。而现今,卫含章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叫他声宁大相公。
“您折煞我呢?”
宁怀沙帮他撩起了车帘,“隔层中有换洗衣裳,您将就一下吧。”
卫含章又看了他一眼,弓身进了车箱。
那人的衣服他穿上,尺寸居然基本合适,卫含章恍然间想到确实是有些时候没见过这人了。
一晃眼五年过去,对于宁怀沙,只有面相还相熟,周身的气势都已然陌生。
才加冠的小状元还会被宁济州那老东西为难,会因为他久宿宫中不高兴,也会因为自己给他收罗了把漂亮匕首就不亦乐乎。
但宁相一出手就是上万两的银票,还确让卫含章“受宠若惊”。
上一次卫含章惊觉这人的变化还是他在加冠之时。
当时卫含章应该在东北追击雪奴时受了伤,只稍微养了些时候,年节一到,便什么都束缚不住他。
他根本不听俞寒和孟峥等人的劝,直接纵马奔回了上京城。
当然,现实情况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京城倒是顺利的回了,就是他那没好全乎的伤彻底压不住,连夜的高热差点没让卫大将军当时就送了命去。
知道自己干了混账事儿的卫某人压根儿别说进宫去见他的皇帝三哥,就是递个消息去让昭定帝知道,他都不敢,只兀自在侯府闷着。
好在侯府虽然没有人执掌中馈,但也不算没人料理。他把宁怀沙从宁济州那老东西手里抢过来,放进侯府,可能是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小状元不仅学业功课好,而且打理起家务来也井井有条。
让他一回侯府,迎接他的是满面暖意,而非一种久无人居的破败萧索。
但当时他那状态也结结实实地吓着了宁怀沙。
当侯府的门被急促叩响时,宁怀沙不甚高兴地去开门,他要见见是谁如此无礼,连到卫侯府上都如此没有规矩,大过年的来报丧呢。
结果一开门,就是个栽倒进来的人。
——周浵伸了一只手去叩门,剩余的一只没抓的稳卫含章。
“我哥他怎么了?”
宁怀沙连忙扶抱住了人,没让卫含章倒在地上。
他虽然长了个头,却到底没有军中人的气力能直接将卫含章抱起来。那人硬生生砸进他怀里,他的肌骨都在作响,但宁怀沙感觉不到疼痛,只觉身上之人好似块寒冰,再不拿什么东西捂捂,就动不了,软和不起来了。
卫含章自个儿站不住,但没有昏死过去,他冲周浵摆摆手,让他先回自己府上去。
一路回来,周浵也受寒遭冻,劳损非常。这会儿,都到了府上,不必再来守着自己。
周浵走了,另一位的状态却有点不太正常。卫含章只得依着他扶自己的力道,一边跟他道,“小状元,我还没死,你哭丧着个脸干嘛?过年呢,来,摆个喜庆点的表情给哥看。”
宁怀沙不说话,单承接过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跟他一道挪回内室。
这姓卫的自个儿手脚不利落了,大少爷的脾性却不减,爱面儿又好洁,不乐意这样往床上躺。
但时逢年节,侯府连个正紧的主人家都不在,自不必像别家一样需要张灯结彩的热闹庆祝,多留仅剩的愿意留下来的几个仆妇也没多大意义。
宁怀沙就放他们回自己家过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