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哒哒得响了好一阵，他才和同样一把年纪的医务官出来想看看热闹。

“啊，是不是要出事了？”

“是吧。”

“没关系，反正也活得差不多了。”

“是啊。”

跨过几道墙，许久没有启用过的会议室里，女皇正在当木头人。

副官点开光屏，“如您所见，本次探索JKL-0893的小队已经安全着陆地表，不过出于不明原因，信号暂时中断了，我们正在加紧排查。”

总理扫了一眼，“怎么只有四个人，一个标准小队不是六个人么？”

副官：“有两人在出发前失踪了。”

对面有人敲了敲桌子，声音冷硬，“确定是失踪？”

几人的眼神一下集中到了对面。

埃尔诺上将长着一张严肃的脸，早些年的深空生涯让他过早衰老，头发早早就白了，看起来比年龄大二十岁。

此刻他坐在和他同龄的总理对面，倒更像是两代人，“可别是被蓄意阻挠了吧。”

意有所指，没人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谁也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出身于老牌世家的埃尔诺上将一直是委婉，或者说阴阳怪气的最佳代言人。

总理一笑，“我们暂时还在调查中，要是您有线索的话，欢迎交流。不过，上将说得对，这个星球似乎确实有些问题，星舰信号可不是什么小事，我记得那颗行星在第一期探索里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对吧？”

埃尔诺眉间皱出了两道很深的褶子，“您的意思难道是说第一期探索有遗漏？”

“当然不是，我相信第二军团的实力，”总理笑眯眯地说着，丝滑地转到了今天的正题，恭敬向女皇低了下头，“军事法庭已经通过了PL-013星球的调查结果，认为这是一次违反星际开拓法的行为，会给联邦声誉造成重大影响。我建议举办一次表彰活动，您为这些怀揣着理想曙光的战士颁发奖章。”

埃尔诺上将脸色愈发阴沉，这简直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您不会还想立一座纪念碑吧？”他嘲讽道。

总理微笑，“那当然是最好。”

顿了顿，他继续道：“PL-013事件已经在星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加上正好是新一届荒星开拓的开端，公众关注度正好是最高的时候，我不认为在这个时候压下去会是一个好选择。事实上，议会已经通过了修改星际开拓法的提议，我想，新一版的草案您很快就能看到了。”

埃尔诺没说话，神色愈发严苛，坐在那里几乎像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半身像。

忽地，他抬头看了眼女皇，在这位向来十分顺从的花瓶脸上找到了一丝被小心隐藏起来的赞赏。

对总理的。

几十年了，他跟这位老对手有输有赢，这次不过是输了一场，后面还长着呢。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向女皇点头道：“既然您心意已决，那么我也无法干涉，确定仪式时间后请通知我的亲卫，我会派出卫队负责您的安全。”

女皇下意识地点头，回过神来时，埃尔诺上将已经推门离开了。

向她行了个略有些不自然的礼，总理也跟着转身离去。

女皇优雅地朝脚步略慢的两位副手笑了笑，“没问题。”

长廊很长，金碧辉煌的过往并不能给黯淡的如今增光添彩，反而显得有些凄凉，总理遥遥看着埃尔诺的背影，头一次意识到一件事——这人老了。

Alpha的寿命一般要比beta短一些，万一……

只要活得比他长，也算是赢过他了。

听出了脚步声，埃尔诺转过身，平淡地说道：“即使你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生理天性，Alpha就是天生的开拓者。人类只是安逸太久了，就忘记了Alpha这个曾经的拯救者。白塔固然有缺陷，可现在的自由匹配制度确实浪费。一旦再有意外浪潮冲击，没有足够Alpha支持的联邦脆弱得就跟你的破书一样。”

这些话总理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几乎再也不会激起任何多余的情绪了，可今天，他再次愤怒起来，“拯救人类的是人类自己，没有其他人的支撑，就没有现在的联邦。为了你的破Alpha，你就纵容他们违反开拓法？”

看着埃尔诺脸上的平淡，总理朝他迈去几步，几乎要咆哮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十三区藏了什么！”

哒、哒、哒——

手杖敲出冰冷的脆响，在空旷的穹顶下回荡出一层又一层，叠加在一起几乎有种蜂鸣感。

“知道又怎样。”

埃尔诺的表情镇定得像磐石，只有嘴角一丝弧度泄露了些许嘲讽出来。擦肩而过，看了几十年的表情就一点点消失，总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些绝望。

这就是开始啊。

身后，秘书小跑过来，没说话，做了个古怪的手势。

总理一怔，尚未平复的心跳再次加速——巢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