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化程度这么高，还开精神负荷这么重的机甲，不暴毙才怪呢。”何海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靠着自己的轻甲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像是停不下来。

路林明白柏舟的意思。深蓝虽然名声不好，但也不至于把Alpha当成一次性用品来使用，更何况，精神力负载过大的最常见结果是昏迷，而不是死亡。

有问题。

路林没多犹豫，立刻远程释放小型工兵机器人，开始拆解重甲，同时开口道：“重甲需要能源支撑，深蓝不会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我建议，今晚暂时不要前进，等待星舰释放监测卫星，返回结果后再决定。”

何海耸了耸肩，“我无所谓。”

“可以，”胡波点了点头，转向柏舟，眼神有些古怪，犹豫了许久才试探性地问起来，“顾问，您刚刚那一手可以啊，很像之前那个代号4321啊。”

“那就是我。”柏舟声音平淡，状似无意地扫了眼不远处正在拆解重甲的维修师。

没有任何反应。

“啊，”何海兴致勃勃地冲了过来，眼神上上下下把柏舟打量了一遍，像是发现了一个新物种，“真的假的？这么年轻？我说呢怎么路数这么眼熟！我还以为4321会是个满脸刀疤的雇佣兵呢，再不济也是个脸板得跟石头一样的Alpha……”

路林竖起一只耳朵，边听边干活儿，顺手还把一个悬浮摄像机调了过去，十分没有偷听的自觉。

何海还在貌似没心眼地当着嘴替，“那你之前是为什么要退出开拓团啊？都说你是因为易感期爆发才退出的，但是这种事情以归星的财力应该很容易摆平吧？”

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拆解机甲发出的丁零当啷声，路林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不仅退出了开拓团，还跑到了提喀星，总不能是因为圣殿骑士团要求的吧，柏舟可不是这么容易摆布的人。

扫了眼还在等待答案的何海，路林提醒道：“这和本次行动无关。”

何海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哦不好意思，当我没说好了。”

柏舟却忽然开了口，“要求屠杀PL-013号星球原住民，我拒绝了。”

“呃，这不符合开拓条例，”何海脱口而出，“他们怎么过的后期审查？！”

连胡波也是一脸惊愕，“怎么会！？为什么？”

路林眯了眯眼，隐约觉得这个编号有些熟悉，似乎在哪份档案里见过一眼。

“要不是因为归星，我说不定现在已经撒到太空里去了，”柏舟忽然一笑，讲了个地狱笑话，“另外我是Omega，要是易感期爆发了，也不会对队友举起屠刀的，你们放心好了。”

异种人何海：“……呃。”

Alpha胡波：“……啊？！”

Beta路林：“……哦。”

几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个个都像是被开启了静音开关。

拎着机甲核心进飞行器的时候，路林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何海照旧摩梭着他的机甲，眼珠子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胡波时不时看眼柏舟，叹气声紧随其后，看起来还在艰难地消化柏舟是个Omega的事实。

柏舟倒是心态很好，见他看过来就给了个wink。

就是怎么看都是没过脑子的下意识行为，反应比机器人还像机器人。

要是没有深蓝这一茬，他们现在应该是开着轻型机甲在附近加班加点地探测取样，但现在还在工作的，只有十来只工程机器人。

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路林把能源核扔进了转化炉，转身开始拆解那些只能手动拆除的部分。

“其实，你们认识吧？”何海毫无预料地开口，眼神在路林和柏舟身上打转，“说真的，我们现在都系在一根绳儿上，谁知道深蓝是个什么情况，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路林停下动作，扫了眼柏舟，发现这人也在看他。目光相接，竟然觉察出了几分默契。

“认识。”柏舟点头。

“朋友，”路林认可，顺手把所有的悬浮摄像机都关了，“你们都不是单纯来荒星探索的，对吧？”

“你们看着也不像，”何海笑嘻嘻地开口，眼神停在了路林身上，“是吧，路研究员。”

路林并不意外，“ocean-001号，好久不见。”

“哈，确实挺久了，应该有四五年了吧，”何海很自然地伸手，“合作愉快。”

顿了顿，路林握了上去，“合作愉快。”

仅仅只是一秒，何海就飞速放开了手，转头看向柏舟诚恳地说道：“这位朋友，咱们应该没什么冲突的，别瞪我了好吗？”

慢了一拍，柏舟眼神下移，点点头，声音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应该没什么冲突的。”

见状，胡波呵了一声，撇了撇嘴，“Omega。”

柏舟秒回头，幽幽道：“呵，你打不过我。”

胡波想了又想，还是忍下了，绷着脸走到了旁边，表情僵硬得堪比石头。

路林缺德地轻笑了一声，招手把委屈巴巴看着这边的柏舟招到了飞行器内。

没有了旁人，柏舟的眼神更过分了，湿漉漉又带着点期待，乍一看简直像是被无良Alpha吃干抹净，无处伸冤的可怜弱小Omega。

不由得，路林鼓起掌来，“演技还是很好。”

柏舟慢慢伸手捂住脸，挡住了自己的表情却捂不住声音，一道贼兮兮的笑声泄了出来。

没过几秒，他就调整好了表情，放下手时已经呈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怎么是演的呢，就是真相啊！”

一边说，还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路林的脖颈。

路林光明正大地摸了一把后颈，皮下阻断器带来的轻微酸痛感还在持续，十分令人安心。

作为一个被Omega标记的beta，阻断器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在他自己身上的作用远不比在柏舟身上的作用。

可有些东西，不是光看实际效用的。

“你应该知道，标记不代表所有。”

柏舟的笑意凝固了一瞬，下一刻，明亮的眼神烧得路林心慌，“最起码，我们已经有了美好的开始，不是么？”

路林没来由地想起一件事——出发之前，他其实是和柏舟见过一面的。

那天安静得古怪，气氛一点点变质，灯突然闪了一下。

天幕闪烁，引起电力不稳定，十三区常有的事，胆子再小的人都吓不倒，可那时的心却轻轻多跳了一下，像是被无辜波及到了一样。

似乎是为了掩饰，他说得很急很难听，“你是一个Omega，掌控别人的情绪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我怎么知道我不是被你掌控的那个人？

话到底没有说尽，可柏舟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于是……

嘀嘀嘀——

分析站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

路林扫了眼光屏，几步略过柏舟，抓起通讯器说道：“分析结果出来了，重甲的神经链接度均比原先型号高出了25%，且驾驶者机械化程度均超过50%，属于异常情况，需要进行下一步……”

话没说完，光屏就闪过一片雪花点，不祥的忙音在中控室拉出烦闷的长调。

三分钟后，一切恢复正常，除了光屏右上角一个小标消失了。

路林沉沉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暂时无法进行全星球扫描了，星舰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