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乘瑰马上一副找回场子的模样,走到关清之面前开始打量他对衣物的穿法,本来还想试图伸手理理他身上的衣褶,但马上被他龇牙凶回去了。
最后双方达成妥协。乘瑰手上得垫着三块帕子才能碰他衣服,但绝对不能触碰肌肤。
然而就算是看关清之最不顺眼的乘瑰,都不得不承认,关清之对衣物的穿着竟然丝毫没错。
要知道,清坊的衣物一直是按古规制来的,件数多不说,穿着还十分复杂,腰带绑带暗扣不胜其数,无怪乎需要吊桑山的上好蚕丝才能编织衣服,否则根本控制不了衣物的总重量和体积,只会显得累赘而非体现古制服饰的美感。
由于从源头改善了原材料,清坊的衣物规制虽多但不沉重,反而显出层层叠叠翻涌的轻盈,推杯换盏中,更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心痒难耐。
然而轻盈也不意味着穿着简单。相反,这类衣物穿着规矩相当繁琐,外行人从零学起,学得快的也要至少三天才能摸上门道。
而关清之穿得分毫不错。无论是内里外衣物的顺序,还是衣领暗扣的扣法,甚至于袖口折几寸几叠,都毫无差错。
真是邪门了。这人真是刚被卖进清坊的吗?
另外二人也注意到了。本以为关清之的衣服只是看起来像模像样,没想到袖口一翻、衣领一掀,竟都毫无差错。
这还教什么?学生都已经能当老师了。
乘瑰有些尴尬,准备鸡蛋里挑骨头,没错也得说出点花头来,省得关清之气焰拔高又开始嚣张。
“你这个腰带是什么系法?太乡野了。”乘瑰总算发现了一处错处。
关清之的腰带比常规的扎得紧许多,而且里面似乎还立了内衬,腰部看起来又窄又生硬,走起路来肯定不能有弱柳扶风之感。
而关清之这个穿法正是为了保护肋部的伤痕。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算什么乡野,我更野的在后面。”
“倒是个骚蹄子,还系着腰带呢,便出言如此放诞。”骑梅冷笑道。
关清之火了:“我是骚蹄子,那你是什么?牛尿浇透了的猪脬?”
坐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够了。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我原以为先从外态开始指导你,才能纠正你的内里。如今看来,你的内里实在是无药可救,粗鄙至极。”
关清之本已经想好了顶嘴的话,但坐芍语速忽然加快,直接拦着不让他开口。她转头看向骑梅:“既然他嘴巴荤素不忌,骑梅,你今天就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他吧。”
“全部吗?”骑梅捂嘴。
“全部。”坐芍冷冷道。
关清之在她说完后,迫不及待开始插嘴:“全部?不就是床上杂技吗,要说就说,真当你关爷没听过,吓唬谁……”
坐芍猛地转头盯他:“花吟,入了这儿,就别再自称姓关姓开什么的。你现在没有名字,这几日堂主便会为你择好名号,这个名号才是你以后真正的名字。”
关清之听到这,不知为何,眼内忽然一阵酸楚。名号,名号,她们难道以为自己就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不行,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几日心内情绪波动比以前厉害多了。他在心里训斥自己。
关清之不明的沉默,让周边三人却另生想法。她们只当关清之是为自己入了烟花地后要抛舍去原名而伤感,怎会想到他是为自己原来的名字生气?
坐芍平复了下心绪,对酢浆吩咐道:“现在快到晚饭时间了。你去厨房传四人份的菜。记住,要筵席规制的。”
“是。”酢浆忙应一声就碎步快走出去了。
坐芍又看向关清之:“闹了这半日,花吟也饿了吧?我们吃饭吧。”
关清之十分警惕她的突然怀柔:“哦。”
“我负责教导花吟言行之礼。而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场景,往往就在酒饭之间。”坐芍慢慢说道,“还请花吟接下来好好配合我。”她又吩咐骑梅道:“你的教导,就推一推放在饭后吧。”
“好。”骑梅答允道。
“那就看你本事了。”关清之撇嘴道。
坐芍没有生气,只沉静地微笑。关清之不是她手上经过的第一个花吟,更不会是最后一个,她会让他明白,来了这块地方,大家都是入模的泥巴,任人塑造;玉器在这,只会被压得浑身磕损。
要当从善如流的泥,还是宁死不折的玉,就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