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往日,让严沉风前来,于皖只会觉得大材小用。但他昨夜刚被宋暮透露种种事迹,得知严沉风于玄天阁内部接应陶玉笛,今日他就来到庐水徽,未免让人觉得太过巧合。
心中虽有疑虑,于皖面上分毫未露。林祈安的话一说完,他便弯腰一礼,道:“久仰前辈大名。”
“你就是于皖?”严沉风上下打量一眼,前来的路上林祈安已和他介绍过。
于皖颔首道:“是。”
林祈安在一旁解释道:“目前的弟子还在炼气期,皆由师兄教授。”
“他有心魔。”严沉风冷冷看于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
林祈安知道遮掩不住,忙道:“师兄多年前确实生过心魔,但炼气期的弟子以学习经文为主,并不妨碍。”
“并不妨碍?”严沉风冷笑一声,话里满是嘲讽。他对林祈安的解释置若罔闻,甚至都没给这位年轻掌门一个眼神,盯住于皖,“你就没想过他会在经文里夹杂邪门歪道,引旁人一起入魔?”
“前辈。”于皖已经察觉到来者的不善。身后弟子在听到心魔二字时就开始窃窃私语,于皖沉声道:“若我有不足的地方,你可尽管指出,我会虚心接受改正。但这种空口污蔑,恕我无法接受。”
“你的不足?那可太多了。”严沉风哂笑一声。
饶是林祈安早在各种虚与委蛇间被磨灭了脾气,听到这话,心中怒火还是无法抑制地燃烧,当场就想下个逐客令把这所谓的第一剑修打发走。于皖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他微微垂下头,道:“烦请前辈指教。”
话一说完,耳边倏然闪过一阵风声,紧随其后的是一道耀眼白光,刺得在场人都睁不开眼。
于皖下意识地抬手抵挡,一阵眩晕后才恢复视线。银白长剑脱壳而出,严沉风居高临下地看他,道:“左右我今日无事,便指教指教你。”
“也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教人。”
于皖平日里一直随身配剑,闻言同样取剑而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敌得过,兴许几招就会落败,在一众弟子的注视下显露出自己的无能。
但总比临阵逃脱好。何况输给第一剑修,也算不得太过丢脸。
“等等。”
倒是林祈安及时出声制止。他上前一步,皱眉看向严沉风,道:“我师兄不久前受过伤,曾经生出心魔也是一时受了蛊惑。他不可能做出引弟子入魔之事,真要指教,也不必刀剑相逼,伤了和气。”
“你我皆习剑道,不比剑比什么?”严沉风扭头反问一句。
于皖伸手拍了下林祈安的肩,轻声道:“祈安,没事的。”
“多少人想和严前辈过招都没有机会,今日倒让我捡个便宜。”他在林祈安担忧的目光中走上前,“前辈请。”
风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携带一阵寒意,落在地上的簌簌枯叶都被卷起飘在空中。于皖静心凝神,运转全部灵力于剑身,在呼啸风声中寻找那抹携带白光的黑色身影。
没有花样,严沉风提剑直直刺来,身形轻盈如黑燕衔雪,手上力道却重若千斤,裹挟着深厚修为,倾注于剑尖一点。
于皖横剑而抵,一出手便用尽浑身气力,却依旧控制不住地节节后退。撞到墙的前一瞬,他的后背猛然落下一掌。
抬头看去,严沉风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于皖心间一紧,稳住身形侧身耳朵,严沉风携剑从他身边擦过,一声冷笑随风声灌入于皖的耳中,似是在嘲弄他胆怯懦弱,只会一味抵挡。
严沉风给于皖带来的压迫感宛若一座仰头都无法见到顶端的巨山,项川招招拆解带来的压迫,只能算得上是山中的一块巨石。
上一次于皖也是不知项川身份,担心伤到他。但这一次于皖拼尽全力,都无法接住严沉风的轻轻一招。
在天上地下的修为悬殊之间,破解剑招已经不算什么。于皖知道即便他主动出招,也会被严沉风轻松看破,且极有可能反被严沉风抓住破绽,一招击破。他心中想的是,尽可能在严沉风手下多拖些时间,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飞雪剑以极寒玄铁而制,剑身因过冷而凝一层寒霜,每每携带而来的剑风也要多几分寒气。但于皖不知为何,心中闷热在剑锋一次次相交中演变为燥热,好像他已经不是在和严沉风比剑,而是落入滚烫的火炉中。
眼下情形不允许他有任何分神的机会。于皖只得忍住不适,逼迫自己提起心神应付严沉风手间银剑,心中也不免惋惜。
这么好的机会,真是浪费。
再一次抵住飞雪剑,于皖虽然还握着剑,但手臂已经无力如软弱的柳枝,不堪一击。严沉风明显也察觉到他的异常,停了下来。
原本压迫在周遭的修为一并被严沉风收起,骤然的轻松非但没给于皖解脱,反而让他无法适应。剑深深插入地上,于皖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握住剑柄才没摔倒。他指节握得发白,青色经脉盘曲在手背上。
“师兄!”
林祈安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半,一半维护学堂内弟子的秩序,生怕他们被不长眼的剑气伤到,另一半用来担心于皖。听见声音骤停,他转头就看见这幅场景,顾不得什么,大喊出声。
于皖深深垂着头,微微喘气,晕眩感更重了。严沉风站在对面,飞雪的剑尖落在他颈间,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于皖皱起眉,知道是老毛病犯了。大抵是他声音太轻,严沉风没听见。剑尖从他的颈间一点点至下而上,最后抵住于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说话。”
于皖有气无力地抬眸看他,刚要开口,颈间先一凉,有什么东西掉落而下。
遭了。
顾不得回答严沉风,于皖忙伸手探去。
是来时缠的那条丝带。
丝带历经方才一番剑气的摧残,早就不堪一击,又被名剑生生划过,彻底断个四分五裂,纷纷扬扬随风飘洒在地。
而于皖费尽心机遮住的咬痕,因为失去遮掩得以重见天日,落入刚走来的林祈安和立于对面的严沉风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