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大门紧闭,匾额被夜色吞没。田誉和的殿里虽亮着灯,一样关着门。宋暮走上前的同时,内里的声音一并传来,清晰地落入的耳朵里:“师兄这一次,太过大意。”
“罢了,重新寻。”田誉和道。
“时候不早了。”宋暮又听见田誉和说,“你且回去,等我音信。”
脚步声渐渐地朝门前逼近。短短几句话,宋暮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想被当作有意偷听。他忙退后几步,装成一副刚来的模样。
殿内走出两个人,一人是田誉和,另一人是玄天阁的十大掌事长老之一,奎宿长老易荣轩。
十大掌事长老的名号皆取自二十八星宿。问其由来,还需追溯玄天阁的建派历史。上古修士因这里灵气充沛而前往修行,又因交界处动荡不堪而建立门派,防止魔族人作乱,保护百姓平安。
随着门派愈来愈大,掌门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不提,权利也随之增大,颇有种一人独大的意味。十大长老因此而生,依靠修为和门派众弟子意见共同评定,一来为协助掌门管理门派,二来也是起个制衡的作用,防止心有邪念之人借掌门之位作恶。
如今的十位长老,大多都在这位子上待了三十年有余,易荣轩算个例外。易荣轩和田誉和同为丹修,师出同门。上一任奎宿长老吴衡十年前因强行突破修为而逝世后,他才被众人推举。
“宋暮?”田誉和喊出他的名字,“你怎么在这?”
宋暮一一行过礼,颔首道:“晚辈有事相禀。”
田誉和与易荣轩对视一眼,后者拜别道:“师兄,我先走一步。”
未待易荣轩走远,田誉和便引宋暮入殿,满目担忧,“发生什么了?莫非是你师父……”
“没有。”宋暮急忙否决。他看得出田誉和掩盖不住的疲惫神色,将那日在北域所见和心中猜疑简要说明,隐去带白狐回来的一节。
“我是担心,有人故意借此设套,目的是……”宋暮话音一顿,没说下去。田誉和坐在他对面,静静听着一直没出声,头微微垂下去。就在宋暮以为他睡着了时,田誉和开口道:“我明白。”
说完这三个字后,他长长叹了口气,似是要吐出满腔的乏倦和无奈。田誉和道:“天亮之后,我会亲自去北域一趟。”
宋暮试探着道:“要不还是我去?我清楚那些狐妖的位置。”
“不用。”田誉和笑了笑。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十分坦然,“这是为我而设下的圈套,也只有我才能引出背后之人。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师父可饶不了我。”
宋暮在一旁赔笑。离得近了,他连田誉和眼底密布的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不免有些心酸。
最近几年,田誉和的修为再次停滞不前。他作为掌门管理门派的同时,也必须要面对那些似有若无的质疑和不满。
严沉风不久前便当众因此而给过田誉和难堪。可惜这位第一剑修一向自大狂妄,谁都不放在眼里,旁人便是有所想法,也不会附和他。
修士越往上走,提升修为越难,这有什么好议论的?宋暮心想。他站起身,打算就此拜别而去,但田誉和却叫住他,道:“且慢。”
他走进往炼丹室,片刻后回来,递给宋暮一个银瓶。
“这是?”
“里面的丹药对恢复伤口有益。”田誉和的目光落到宋暮手腕上还没好的伤口上,“你因我才去北域,还落得一身伤,算个补偿。”
田誉和向来如此,他一介丹修,炼制的丹药从不藏着掖着,通常都是大方地赠予弟子们。宋暮以前也被他送过丹药,见状没有推脱,大大方方地收下道谢。
田誉和嘱咐道:“不过这丹药炼制出来有一段时日了,回去得及时服用,放久了恐怕要失效。”
宋暮应好,心中纠结一番,还是没能把白狐活着的事告诉田誉和。
反正他也不会留这狐狸多久,待伤养个差不多后就送它回去,自生自灭。
回到南雨峰,宋暮瘫倒在床上。他伤口不算深,又困得要命,随手将田誉和给的丹药放下,一觉至天明。
白狐的伤在宋暮算不上悉心的照料下好了一些,被灼烧过的地方也长出新毛。它嫌木箱太小,索性赖在床上不走,留下宋暮对着一床的狐狸毛,还不能发飙。
宋暮一直视白狐为妖,时常忘记白狐金丹粉碎,只是个听懂人话的普通狐狸。宋暮的丹药也有限,保它性命后便停了药,结果惹来白狐撒泼打滚要吃的,闹得满屋子鸡飞狗跳。
待宋暮反应过来,赶忙带它下山,生怕它一个不高兴窜出门。他将白狐塞在怀里,只露个头,惹得守门的修士夸赞道:“好漂亮的狐狸。”
宋暮下山后去买了些熟食,又找了个餐馆点菜,一副大气豪迈的模样。白狐也不和他客气,把几只鸡的鸡腿全挑着吃了,吃完在一旁眯着眼睛舔爪子。
“随你吧。”宋暮夹了一筷子没被狐狸碰过的素菜,“这几只鸡是你接下来几天的口粮,我总不能天天下山给你买肉吃。”
白狐从桌上跳到宋暮的头上,表示抗议。
“再过几天我就给你送回去。”宋暮被它压得抬不起来头,一边伸手赶一边放话威胁,“在此之前,你把我脖子压断了,可没人给你买肉吃。”
修真之人养个狐狸算不上奇事,但八条尾巴的狐狸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山下的镇里百姓居多,宋暮不想惹麻烦,特意选的隐蔽的角落。他好不容易才把狐狸从头上赶下来,整理发冠时看到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那人岁数看起来比他要大些。宋暮只当是这酒馆的主人,正欲赔笑道歉,那人先他一步开了口:“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抱歉抱歉。”宋暮伸手把狐狸尾巴顺在一起,怕被看出异样,“实在不好意思,给您这儿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那人怔在原地。宋暮问道:“您不是这儿的主人?”
“不是。”那人打量他一眼,“我在里间等公子,狐狸也可以带上,不妨事。”
宋暮没见过这人,满心蹊跷无法解,又怕被这人告发他私养狐妖,只得跟上前。果不其然,他刚进里间关上门,就见那人负手而立,沉声道:“我竟不知,玄天阁如今能私自养妖了。”
宋暮陡然一身冷汗,压下心中惶恐,声音却是颤抖的,“不知,不知是哪位长老?”
玄天阁有几位长老一直潜心闭关,连徒弟都不愿意收。宋暮心间叫苦,怎么就偏偏今日遇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长老。
那人轻轻摇头,缓声道:“公子不必紧张,我离开玄天阁很多年了,并非什么长老。”
此人正是于皖的师父,陶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