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皖的身影落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已经看不见。孙远盯着那一副场景,将花瓶放回原处的同时,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苏仟眠递来的那束花,皆是野花,八成是在山里采的。于皖没有接,而是继续一步步上了楼梯,问道:“这几天探路探得如何?”
苏仟眠不满于他的忽视,加之无法住在一起的不满,一齐被发泄出来:“你不收花,我就不告诉你。”
于皖脚步停下,隔几级台阶微微侧身看向苏仟眠。苏仟眠毫无畏惧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握着花的手还伸在半空中。
于皖无奈笑道:“几日不见,学会威胁我了。”
苏仟眠也笑了。他依旧执拗地伸出手,不回答。客栈的楼梯并不宽阔,刚好能容下两人并肩。一位母亲拉着女儿从他二人身旁经过,嘴里念叨着:“劳驾,让一让。”她眼神转过来,看见两个男人在楼梯上堵着还要送花,没来由地露出些鄙夷。
于皖忙为她们让路,几步走上二楼走廊,而苏仟眠的眼神则冷下来。于皖忙道:“仟眠,先回房。”
苏仟眠追上他,道:“去我房里说。”
于皖哪能不明白苏仟眠订一间房的鬼主意。他方才已经明面拒绝了一次,眼下若是再拒绝,只怕给苏仟眠惹急了,在这荒郊野岭做出什么都说不定。
于皖答应道:“好,麻烦仟眠带路了。”
打开门的一刹,于皖不受抑制地被房内的花吸引了注意。
房内的圆木桌不大,中央摆了个白瓷花瓶,里面插满淡粉和浅紫的花,皆是五瓣,花蕊一点乳白,满屋浓郁芬芳。苏仟眠随手把凸出来的几枝花按下去,推到于皖面前,道:“前天在一个山谷里看到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品种,觉得好看,就采了些来。”
他又想起手中的花,递给于皖,一副乖巧模样,说道:“师父收下吧,你看我这里也没地方放。”
于皖叹了口气,一手接过苏仟眠递来的花,另一手抚过柔软的花瓣,道:“这些花因我才被摘下,若是有掌管花的仙人,只怕又要记我一笔。”
苏仟眠在他对面坐下,保证道:“有我在,没人敢找你麻烦。”
于皖一笑,把花放在一旁,正了神色道:“说正事,你这几日查到什么没有?”
“还真有。”苏仟眠也严肃许多,“不过师父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于皖道:“南岭三州,岩州处于中央,你寻起来也要方便些。至于为何在这家客栈,我是觉得这里离城郊近,也没想到真遇见巧合,省去你再来找我。”
于皖说罢,取出那片柳叶,递回给苏仟眠,道:“你在这上面留的神魄,可以取回去了。”
苏仟眠捏起柳叶,道:“师父怎知我在这上面留下了神魄?”
“只有神魄才能感应。”于皖答道,“虽说只有一缕,还是收回去为好。好了,现在你能不能说说,方才那句还真有是什么意思?”
苏仟眠把柳叶放在一旁,起身取出纸笔,在纸上作画,道:“我这几日去了不少山间,也寻到一些蛇妖。有的是这几年刚化形的,一问三不知。但有个蛇妖,自我提起群墨时便十分抗拒,还暗示我不要多问,或许能从她那里打探到一些消息。”
苏仟眠说罢,落笔画了个圈。好不容易作完,他举起纸看了一眼,又觉得不满意,正要揉成一团,被于皖伸手止住了。
于皖道:“是地图吗?好不容易画的,扔了可惜,能不能给我看看?”
“我不会作画,字和师父的比起来,也差远了。”苏仟眠把纸递过去,小声嘀咕。
“字多练练就好,至于作画,你自幼练剑,从没接触过这些,画不好也正常。”于皖细细看了一番被苏仟眠作下的乱作一团的地图,摇头道,“算了,还是麻烦你明日带我去罢。”
苏仟眠笑了笑,道:“好。”
于皖将纸张叠好,交还与他,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等一下。”
看到于皖离开,苏仟眠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师父今日几时从庐州走的?”
“午时走的。”于皖眼里露出困惑,“怎么了?”
苏仟眠道:“我只当你一早就从庐州启程。可细细想来,庐州到南岭,御剑最多三个时辰,不该花这整日的功夫。看来是我多想了。”
苏仟眠这话本是试探。方才于皖看地图时,他看向于皖,突然没来由地想,会不会于皖是在骗自己。其实他一早就来了,甚至他已经去过越州或宁州,因为没找到人,才来岩州,又一家家客栈询问过,最后故意在此制造个巧遇。
这当然只是他的白日幻想罢了。
于皖原是打算一早就走,奈何心魔作祟,他醒来后便一直压制,直至午时觉得稳定下来,才敢动身启程。他这一路御剑更是格外小心,多耽误不少时辰。
于皖以为苏仟眠是担心自己沿途遇上不测,柔声道:“我原本是打算一早就走,临时有些事,耽误到午时才动身。你知道的,我灵脉受损,御剑也稍有不便,所以比寻常修士要慢一些。不过这一路前来十分安稳,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别再想东想西,自己吓自己。”
想来于皖也确实做不出那种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的事,苏仟眠自觉方才那一串弯弯绕绕的想法幼稚到可笑。他对于皖道:“那在此相遇,是不是说明我和师父心有灵犀?”
于皖笑而不语,又一次叮嘱他早些休息,抬脚离去。苏仟眠将他送出门,趴在门边露出双眼睛,看他用钥匙开锁,进屋亮了灯,直至一点影子都见不到才回屋。
这一转身,他便看到案几上,今日采来送给于皖的那几支花,仍旧好端端地躺在青白瓷瓶身旁。
于皖没有收下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