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禹道:“谦虚了,师妹舍身相救同门,落得个灵脉尽毁、无法修炼的下场……”
话音未落,殿中波澜骤起,扶尧厉声道:“勾禹,你休得胡言!”
阿青愣住了。
殿中的一甲弟子皆惊诧不已,只是碍于众神在场不敢窃窃私语,介寿微微直起身,转向阿青的方向。
见众神无一不皱眉沉脸,勾禹唇边勾起弧度,王神将紧跟着道:“你如何知道此事?”
岐合真人有些许吃惊,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王神将,道衍真君闻言,唇角轻抿,微微勾起。
勾禹笑道:“原来如今在玉真宫,说真话也是胡言了,被阴生闭戾火灼伤之人,结局如何,恐怕刚入门几年的小仙也知道罢。”
延生星君冷哼一声:“答非所问,不过用见不得光的法子,非要把眼睛伸到旁人家里来。”
勾禹意有所指道:“师叔说的是,谁叫咱们玉真宫总喜欢关起门来说话,把心思藏的也太深了些。”
瑜贤因思凡下界生下孽胎被正法一事,玉真宫的众仙徒直到封伯平和梅伶出事后才渐渐知晓,却也不得全貌,可见玉真宫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延生星君听了这话,脸色明显垮了下去。
虚诚子笑道:“是了,连天界陈年秘辛都能教你们知晓,玉真宫关起门来说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勾禹笑而不语,玉真宫上下,也就虚诚子的嘴上功夫能同他过上几回。
寿光元君对他叹道:“到底师兄妹一场,你何苦激她?”
勾禹摇头道:“师叔这话,有失公平,师妹即便遭此大难,恐也不见的就该被众师叔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拜师,倒不如早早告诉她,叫她自己做主。”
慈灯真人直接站起来道:“欺人太甚!我玉真宫弟子遭此横祸,是谁指使?又是谁蓄意谋害?”
勾禹轻笑一声,不卑不亢,正要应答,只听阿青吼道:“够了!”
她眼光扫向左右神座,掠过扶尧,问道:“我不能再继续修炼,从此是个废人了,是不是?”
她这股怒意是冲他来的,扶尧想,这可以理解,论起来,她终究是因为他的嘱托才会遭受阴生闭戾火,落得这般下场。
今日之前,他有许多犹豫,就连今日原本决定的事,他也不知做的是对还是错,心中夹杂着些许愧疚与不忍,加之从梅伶口中得知她荒唐的心思,因此不曾去看她。
从前在天界,居于尊位,扶尧对手下忠心卖力的神仙,向来不吝奖赏恩赐、关心爱护。
那日从须弥幻境中出来后,他一直在想,让她留在玉真宫,与他同门师兄妹相称,在师父同他的庇护下做个受人尊敬的小仙,或可弥补他对她的亏欠?
很快,他便觉出不妥之处,她既对他生了别样的心思,他不可能任由她在朝夕陪伴中越陷越深,再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终究是自己欠她至此,在她最需要人安慰和帮助的时候,将她远远推开,让她自己应付接下来的一切,到底有几分不义。
法力尽失、不能修练的事,瞒着她原也只是权宜之策,扶尧方才虽出声喝止勾禹,但心中明白她迟早要知道此事,既然她继续修炼的念想终会落空,何必再叫她抱有希望?
仙途漫长,她飞升不过二十余载,还是凡人心性,心中所想之事、所念之人,无论大小,都极为执着,果真做了几百上千年的神仙,大约也就淡了。
扶尧何尝不惋惜她一身的本事,若非此遭,凭他的身份,提携一个神将又有何难?可叹造化弄人,他这几日虽翻遍典籍请教诸神、质问桓机,却也明明白白的知道阴生闭戾火的毒对神魂仙体的损害是不可逆的,多少年来从无例外。
见她强忍泪意,倔强的扬着小脸质问众神,心中隐约生出疼惜之意,又对她此番冲动任性之举颇感无奈,宽慰规劝之语到了嘴边又咽下。
顾及师徒尊卑,他不能先于众位尊神作答,这不合礼数。
岐合真人此刻心如刀绞,他亲手诊治的弟子,如何不知她身体的情况?只是……如何能教他说出口?慈灯真人同寿光元君皆低头无声叹息,虚诚子同延生星君对视了一眼,见对方眉心紧蹙冲他摇了摇头,心里便知这个恶人大约是自己来做。
虚诚子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方才王神将之言,陡生一股好奇,于是看向王神将,只见对方此时开口道:“并非束手无策。”
道衍真君的眼神淡淡扫过面无表情的王神将,终于出面道:“石阿青,阴生闭戾火的毒并非不可治愈,来日方长,我等可从长计议。”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用什么法子?”
道衍真君垂下眼眸,随即同其他众神交换眼神,一时间无人敢作出承诺。
这阵沉默终于让阿青完全绝望,她歪了歪头,强作坦然道:“你们该早点告诉我的。”
说罢,将腰间弟子玉牌解下,潦草的扔在地上。
“我石阿青今日脱离玉真宫,从此无门无派,大小还是个仙人,用不着你们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