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上有名,安纪心情不错,心想着要快些告诉古由这个好消息,吩咐车夫驱车前往医馆。
到达医馆时,却只见大门紧闭,上挂一只“今日暂歇”的牌子。可明明她出府前,看到古由也踏出了府门,他今日到底去了哪里?
既然医馆没人,只得回府看看他是否已经回去了。
马车到了王府门口,安纪正扶着宁叙的手下马,右方忽然蹿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古由!可他行色匆匆,三步并两步地往自己房里跑,安纪一连高喊了五六声,却没得到一句回答。
两人赶紧进了府,古由已经绕过转角,不见人影。十九却在半路上,同样一脸疑惑地看着古由消失的方向。
“他怎么了,你知道吗?”安纪跑得快,气喘吁吁地问道。
十九摇摇头,“不知道,我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理我,不过他右手好像有些异样。”
“他受伤了?”安纪推开十九,心中着急,加快步子,往古由房里跑。
大门紧闭,安纪用力一推,门竟从里面闩上了,她只好用力拍门,“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别进来!”里面传出一声急呵,带着些暴躁和担忧,震得安纪一时都不敢再用力拍门。
“到底怎么了,师父?你说句话啊!”
房里只传来凌乱的药瓶叮当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包扎声。安纪在外坐立不安,焦躁踱步,一刻后,里面终于传来古由的声音:“纪丫头,你可记得上次的毒,是会传染的?”
安纪一愣,他说的是……上次在乱葬岗发现的尸体。那些尸体被付之一炬,他们都猜测,最新的毒是可以通过血液染及他人的。
看着被闩得死死的门,安纪心中突然划过极为不详的念头,声音也颤抖起来,“师、师父,难、难道你……”
里头一片死寂的沉默。良久,古由的声音才滴落在这片死水之上,“嗯。好在新毒才刚研制出来,我手上的伤口也不大,想来毒性很浅。”
如此平静的一句话,瞬间在安纪的心里炸开了一道惊雷,炸得她全身一麻,宁叙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她才勉强撑住身子。
她拖着那双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双腿,跑到门前,用力砸门。一时间,嘴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砸门的咚咚声,如遭雷击的轰轰声,一声一声,炸在安纪的耳边,脑子里也只剩嗡鸣。
古由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极为平静,和平日里嘻嘻哈哈玩笑她时,判若两人:“纪丫头。我行医这么多年了,以身试药对我说也是家常便饭,我早成了个毒罐子了,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师父……”安纪几乎是半立半靠在门上,她早已没有力气撑起整个身体,听见古由说死字,更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纪丫头,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人只要活着,就能做些什么,”古由忽然大笑起来,至爽至朗,“我这次中毒,加上你得的那只毒花,或能破解难题也未可知啊!”
安纪被宁叙扶起身,想到上次尹悦失子,在鬼门关外徘徊,她因为古由的这句话,不眠不休,翻遍《产育经纶》,终于找到救命良方。
只要活着,就要做些什么,只要做些什么,就还有希望。
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爬上了几道泪痕,宁叙为她小心擦掉,深深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道:“天无绝人之路,小纪,你相信吗?”
安纪木木地涌出几行清泪,又用力地擦掉,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叫来小厮,吩咐道:“在房外设桌,将那支百阶草拿来。”
“好,这才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古由又笑了几声,听上去精神尚可,“从前都是研究死尸,总是不得其法。今日有了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我会每日告诉你,症状如何。另外,医馆那边,这段时间也要你多费心。”
安纪用力吞咽了几口,声音稳下来,道:“明白了,师父,我会倾尽全力的。”
一连三日,安纪每日上午都坐在古由屋子外面,隔空问诊。
古由深知医理脉象,描述精准,竟比前些日子两人像无头苍蝇,盲看医书,猜测药理,成效更大些。
古由还是每天乐呵呵的,“纪丫头,你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一中毒,反而还更清楚这毒发前后的症状了。”
安纪仔仔细细将每日的病症记录在案,听见他还有力气开玩笑,心头的烦郁稍稍消减不少。
不过,这些天她却发现另一个问题。
古由曾问宁叙,他中毒之时是否有出现幻象之症,宁叙说没有。这也就意味着,背后制毒之人并不只是在毒花的传染性上下功夫,还在源源不断加入其他药物,让其能跟毒花产生反应,让其损害加倍。
那么,就算这次能制出解药,也不能一劳永逸。
幻象……看来这毒里,还加入了一味或几味制幻药。她想起曾在修书局看过一本收览当世致幻草药的集册,古由也已将制毒原材料锁定在竹生、瑞豆、荇荷之间。若能试出制毒原料,或许就有破解之法,她得跑一趟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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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山,晚雨欲来。
宁叙的马车停在修书局门口,片刻后,安纪拿着一摞一指厚的医案,跨门而出。
“今日可有进展?”
“嗯。能与竹生、瑞豆、荇荷相合而不失药性的致幻草不过十余种,这十余种间,又只有五种能与百阶草相合。”她抱紧了手中的医案,轻轻叹了口气,“再给我些时间。”
“而且……”她深深看了一眼宁叙,“我发现这百阶草,似乎对人记忆有损,难怪你会忘了不少前事。”
她曾一直以为,宁叙一开始是装作不认识她。慢慢地,她却发现他似乎并非有意欺瞒,而且真的不记得了,可一直不知病因在何处,如今看来,与这百阶草应该脱不了关系。
宁叙低眉,似觉歉疚,裹其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安纪挤出个笑来,食指在他掌心动了动,“没有怪你,毕竟你也不想的,是不是?”
宁叙点点头,牵着她往马车走,小声道:“一定不会再忘记的。”
安纪握紧了他的手,作出最好的回应。
马车出了宫门,径直往定北王府而去。安纪忽然叫住了车夫,让他先把自己送去古由医馆,再送宁叙回府。
宁叙皱眉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医馆?”
“今日在修书局耗了一天,让云生帮忙看着店,但他又只会抓些简单的药,我得去看看。”
见宁叙不说话,她软下语气道:“所以你先回去打理晚膳、沐浴之事好不好?师父那边也需要人照顾,我实在忙不过来。”
宁叙深深叹口气,将她揽入自己怀里,蒙上她的眼睛,妥协道:“好。你先趁着路上这段时间,在我身上眯一会吧。”
安纪疲惫一笑,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这几日实在太累了,每日寅时而起,子时才睡,最多也就休息三个时辰,全靠着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白日强支身体,一刻都不曾合眼。
如今靠在宁叙怀里,枕着他的胸膛,熟悉的檀香扑鼻而来,竟一闭上眼睛就入了梦。路上不过一刻钟,宁叙叫醒她时,倒像是睡足了一夜。
送走宁叙,刚踏入医馆,还未来得及跟云生打招呼,从右侧走来一人,伴着如洪钟般的声音,“这医馆还开不开了?等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