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小心。”
安纪坐在生辰宴之上,周围轻歌曼舞,环佩叮当,觥筹交错,祝语绵延。
可宁叙昨日那句叮嘱却时刻回荡在耳边,还有离征在敬水客栈的发现。这笑语宴宴之景,却让她莫名心慌。
忽听得一声高啸,即使她坐在离高台几丈远的地方,仍觉得脚下一震。
定睛看向台上,两头灰象正举着大步子跨上舞台,后面还随行着三四个通身黑裙的女子,雪白的脖颈上环绕几条黑蛇,鳞片泛着银光。
曲乐声起,象舞蛇绕。
方才众命妇见到如此奇异的景象,还是脸色煞白,可现在却神态悠扬。那些非人之物竟随着执笛人的乐曲曼舞,比摇尾乞食的小狗还要乖巧温驯。
久居京中的命妇们不曾见过这般异景,可安纪却对此再熟悉不过了,她幼时与父亲暂居摩国时,经常偷溜去兽舞坊。
摩国兽舞,笛起御兽,取兽之猛锐,乐之悠扬,相撞相交,是摩国盛名远扬的一大奇观。
宁观为怜漪寻来兽舞团,以家乡之俗,博美人一笑。后妃观赏兽舞惊奇之余,不免也多了丝丝嫉妒怨恨。
“好!”一曲舞毕,宁观出声高叹,又偏向身侧美人,道:“爱妃,今日是你生辰,由你来赏最好不过。”
怜漪眸色带俏,今日脂粉敷得厚,趁得她整个人都似在云团中小憩一般,慵懒娇媚。
怜漪起身行礼,柔声道:“多谢陛下为臣妾寻来家乡之舞,”又吩咐身旁随侍,看向舞团道:“取十二金匣,当作各位辛苦奔波的路途之用吧。”
满座皆起了窃窃私语,这槿妃手笔真是大方,一出手便是十二只金匣。
安纪却幽幽看向那美人……
摩国兽舞,跟寻常的江湖卖艺一般,一曲舞毕,自会讨观众的赏。可兽舞以兽为魂,舞团只会求取兽用之物,久而久之,习惯看兽舞之人,便会提前备好蔬果锦毯,等到舞毕,便一边高声叫好,一边将手中之物抛到台上。一时间人声鼎沸,兽声高鸣,似人间极乐之境。
今日是宫中献舞,自然不能似在寻常街巷一般,乱掷赏物。可赏赐之法却不能变,怜漪怎么会不知道?
那舞团为首之人闻言跨步上前,跪立行礼道:“多谢陛下,多谢娘娘。金匣太过贵重,草民不敢贪心。还是请赏赐草民一些瓜果生肉,供我们灵兽吃了便是极大的赏赐。”
“团主当真是爱惜羽毛,”怜漪轻笑,向随侍吩咐道:“如舞团所愿,瓜果生肉各赐五十斤罢。”
安纪心道,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习俗。可又转念一想,她曾说自己是山野樵夫之女,或许确实没有机会见过这供人消遣的异舞。
一阵琵琶舞铃声起,高台之上蓝布挥洒,层层叠叠,缓缓飘落,又似忽起一阵风般,向高处扬去。从台下看,宛如夜空中泛起的波浪,延绵不绝。
一位白衫女子从碧浪中心逆空而出,似海中升起的神女一般,腰间系了一圈银饰,舞动起来,环佩叮当。
此舞与方才那热闹狂野的兽舞全然不同,似烈酒后的一壶清茶,狂奔后的一阵清风。
只见那女子身段曼妙,脚尖轻点薄若蝉翼的蓝色帏布,竟能跃身而上,在空中尽兴来去,毫不受缚,即使飞燕能做掌上一舞,怕都不及此轻盈灵动。
惊鸿影起,银铃声脆,众人正如痴如醉。倏尔铃声转急,乱若落玉之声。
只见有一条蓝布似箭般向高座飞去,后随那游龙般的仙女,手中长剑若霜,直直向高座旁边那人心口刺去!
电光火石间,众人尚未来得及惊呼,那执剑之人竟已抢身到前,剑指高位。安纪惊立而起,师影闻声而动,发出一枚袖箭,往执剑之人手腕而去。
那人手上使一巧力,剑随着转了个花,又直直朝怜漪刺去。
兵士纷至,顶檐上几个御戎卫踏空而来,那女子却抢得先机,利刃离怜漪不到一寸。
“呃……”
“陛下!”
一声闷哼,混着女子惊呼。只见宁观已扑身在怜漪之上,右肩上插着把剑。
执剑之人还未脱手,腹下却已叉了数十杆尖枪,正下面是十几名兵士,发狠地将她撑在半空。
铁枪尽撤,腥血直落,空中那女子便如破布木偶般直直砸到地上,手中长剑却未松,顺势从宁观肩后拔出,殷红的血染上明黄的衣袍,似霞光中的死日一般。
“御医师,快叫御医师!”
“陛下!陛下!”
“将台上刺客全部扣下!”
“娘娘,娘娘!”
宫女尖利的高叫声,随侍慌乱的脚步声,一时间宫宴乱作一团。安纪撇开人群,几乎是冲到宁观和怜漪面前。
只见宁观倒在怜漪身上,女子脸上尽是惊愧之色。
剑已拔出,血流不止,安纪抽出随身而带的止血消痛散,双手递到宁观面前,还好她早有准备。未等宁观动作,怜漪抓起几粒药丸,双手不住颤抖着喂进宁观嘴里。
“漪儿,你……你没事吧。”
怜漪似乎被问住了一般,怔了好一刻,两行清泪才断了线般地落下,慌乱回道:“妾没事,陛下,陛下,您……”
宁观在她怀中一歪,晕了过去。
安纪正撕布止血,眼见陛下昏迷,心中也一慌,这样的出血量,宁观怎会这么快便撑不住,急忙高声吩咐随侍,立即将陛下送回天元殿。
天元殿外,众生各色。有战战兢兢跪地等天子之怒的侍卫,有慌急奔走的宫女内侍。
天元殿内,榻上躺着一人,榻下跪了一地的娘娘、医师。
疾步声踏过殿外,伴着内侍的“王爷”一路行到殿内榻边。
“皇兄如何了?”
“回王爷,陛下正伤在右肩胛骨上,虽剑入不深,可痛感却是平常入肉几寸的数倍,因此才晕了过去。”
“何时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