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他守株待兔了。
须弥斋通往膳房的那条路上,已经有位女子在恭候。
“王妃。”丫头们朝她行礼,安纪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却时不时扫过那几个空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该她去骂人了。
她小心翼翼推开须弥斋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只见软椅上正躺了个男人,呼吸平缓,神思安定。
“宁叙?”安纪在他耳边轻轻吹气,“睡着了吗?”
见他没有任何回应,安纪又伸出手在他眼上、唇上、颈上都摩挲一番。
可那人气息依旧平缓,丝毫不乱。安纪偷笑一声,“看来真睡着了。”
她直起身子,清清嗓子,开始一条一条算账。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这吗?”她空了一小会儿,似是在等他回复,“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今天我是来骂你的。”
“我知道,那天晚上我不应该因为怜漪对你发脾气。但晨起你也不能一走了之了啊。”
软椅上那人心中一动,原来她以为他那天是赌气走了。怪他没有留下消息,也没与她说清楚过。
“早上就算了,晚上也不来,须弥斋这么舒服?虽然我确实说分房睡,但是那时正在气头上,让我怎么压得住嘛!”
她显然是知道自己理亏,说出这话时,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些无理取闹的娇气。
可椅上那人只觉得可爱,心中叹道,他真是栽在她手上了。忽又听她抬高了声音,底气十足。
“最可恶的就是,那天晚上在汤泉里,我都没气你像看猪肉一样看我,想尽办法讨好你,你倒好,一下把我推得老远。”
安纪最生气的便是这事儿,本来被他脱了个精光,反复看来看去,就已经伤了自尊。可她鼓起勇气,按下羞恼,主动凑上去,他却把她一下推开,连带着她那些小心思,她那无谓的傲气,也啪地一声摔在水里,摔得粉碎。
宁叙将眼睛微睁开一条缝,那姑娘已经背过身去,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可背影却透着几分羞赧恼怒和挫败沮丧。
他一直以为,她是怪他没能在天雾山早些找到她,让她孤立无援地待了许久,好不容易见到来接自己的人,那人却是邢凌。
他也在恼自己,不知该如何与她开口。可这姑娘却完全没提起此事。
“傻瓜!大傻瓜!只顾着吃醋,一点都不来哄我。”她忽然转身,朝椅上那人大喊道,重重哼了一声,朝门外走去。
椅上那人幽幽睁开了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思。
能对着那个可恶之人喊出心中所想,安纪也畅快不少。可生气归生气,下药归下药,又不是不喜欢了,真要害他。她制出的蒙汗药虽说药性极轻,但总归是药三分毒,她还是得去煮一碗解药的汤水。
炉上正煨着汤,安纪一抬头却见离征走了进来。她放下药匙,问道:“离征,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那孩子醒了?”
离征抱拳摇头,道:“不是,是主子让我告诉您,奎国已经同意放使团回京了,约五日后出发。”
“真的?”安纪握紧了拳手,急忙上前,惊喜道:“宫里的消息吗?”
“是的。您去天雾山那天早上,主子一大早便进了宫,便是商议此事,任南知兄弟也坐收渔利,逼得他不得不松口。”
安纪点头道:“多谢。”缓缓走了回去,将药勺攥紧了些。
原来他那天不是在生闷气,是去宫里为父亲的事奔走。
想到刚才还将他大骂一顿,安纪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盯着锅中翻腾的汤水,暗暗打算,一会亲自将汤水送去,道声谢吧。
她端着托盘走在去须弥斋的路上,心里在预演,一会该怎么和他说上第一句话。忽见一旁门开了,寒固正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
“寒固,你怎么在这?”她并未听说今日有客人来。
“俨川兄叫我来的,聊到中午,就在你们府用了午膳。”
安纪心中一惊,试探道:“你们中午一起吃的?”
“是,你们府里厨子手艺真不错,那羊肉汤真是至美之味。”
安纪见他回味的模样,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稳住声音问道:“你喝的是自己那份吧?”
“两份我都喝了。”
“他主动让你喝的?”
“我呛到了,他让我喝口顺顺,结果就都进了我的肚子。”寒固古怪地看她一眼,笑道:“不会连这个醋你也要吃吧。”
安纪干笑两声,“怎么会……”低头瞧着白瓷碗中的解药汤,映出她心虚的眸子。
她朝寒固房里走去,道:“今日不知有客人来,午后宁神汤只炖了一碗,你先喝吧,宁叙的我再去炖。”说这便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身便走,再也不管身后那人如何叫她。
那人既然没喝药,那方才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只是在闭目养神。
她遥遥望了一眼须弥斋,扇门都在大开着,不知里面有没有人。
若是他醒着,方才她这样一番宏论,那人怎么会忍住不去回她。
她按下躁动的心神,攥紧拳头,长舒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嗯,想来确实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