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纪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是日沉西山。殿中没有点灯,朦胧昏暗。她下意识喊了声“宁叙”,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身上披的外衣是他的味道。安纪用手撑床,拿开外衣,起身下床。她明明与他坐在椅子上,现在却在他的榻上醒来,可这人手还受着伤。
推开楠木门,外院中的丫头闻声碎步小跑过来:“姑娘醒了。”
“王爷呢?”
“被陛下召去了,姑娘可以在这儿稍等片刻,也快到晚膳时间了。”
“天色不早了,我还是先……”
话音未落,朱门外缓步走来那个熟悉的颀长身影。见安纪立在门中,他加快了脚步,片刻间就揽上她的腰,似笑非笑。
“刚醒?”
安纪眼里都是睡意慵懒,精神也不似白日里充足,显然是还未从休憩中回过神来。
任由他揽着上了饭桌,在丫头们摆菜时,愣愣地发了好一会呆,才吩咐道:“这里不用服侍了,你们都下去吧。”
殿中人都退出去后,安纪问道:“陛下突然召你,有什么难事吗?”
“皇兄问的倒不是什么棘手之事,只是得小心那位怜漪姑娘。”
宁叙敛了温柔之色,放下银箸,同她讲道:“边城关漠被艮国围困数月,因我驻守丹洛数年,熟知边境情况,皇兄问我该如何处理。”
“可军务之事,怎么会跟怜漪有关?”安纪颇为不解。
宁叙也摇摇头,“事关政要,皇兄屏退左右,独独留下怜漪近身服侍。我提出佯装弃城,退守位于高地的阳堡,诱敌入山路,从右边隘口迂回,前后夹击。”
“居高临下,自然有地势之优,陛下是觉得还有风险,还是怜漪说了什么?”
“皇兄觉得此计甚好,又说旧部吴骐此前跟我征战,熟悉地形,此次便调他前去。怜漪突然开口,说定北王虽远在颐京,却仍能想出这出神入化的法子来,调兵遣将,克敌制胜。”
安纪眉头一跳,怜漪这话听起来是恭维之语,实际上暗藏锋芒,宁叙若是答应下来,不免有暗举心腹的意思。
“她倒不顾忌着陛下还在。”
宁叙沉声道:“皇兄体谅她天性自然,未受宫规所训,没有加以怪罪。最后我推举了守边大将梁昕和孔绶二人。”
安纪若有所思:“曾听哥哥说过,梁、孔二位将军刚正不阿,与你也没什么交情,如此确实能躲过怜漪的暗箭。”
宁叙点头:“他们征战多年,对地形和时机把握十分成熟。确实也是最适合的人。”
“陛下如何说呢?”
“皇兄未露什么神色,只是怜漪……”
安纪叹道:“要是她只是无知说出这恭维之语倒也罢了,可若是存心,那就不得不防了。”
宁叙“嗯”了一声,换上轻松的语气,“今日皇兄说,两日后,王行止就要来了。”
“好啊。”欢喜之色藏不住,安纪又恢复了胃口,夹了一块色泽红润的肉粒放进嘴里,柳眉微扬,问道:“这是什么肉?”
“牞牛肉。边境特产 ,肉质紧实、油脂丰富,我在丹洛时常吃。”说着,宁叙又为她夹了些堆在碗里。
安纪嚼完了嘴里的牛肉,才笑道:“王爷在边城把自己照顾得还不错嘛。”
宁叙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完了,又玩味地看看手上的纱布,意有所指:“没你照顾得好。”
她这才想起来,下午给他上药上到一半,自己竟在他怀里睡着了。背上的药还未抹匀,也没有重新换上纱布,看上去,他是自己弄好了,现下来笑话她。
安纪从鼻子里哼出句,“还不是你非要抱着。”
“又成我的错了?”宁叙眼中映着笑意。
“怎么不是?”
“是,怪我怀里跟床榻一样舒服。”
安纪羞赧地摸摸鼻子,他说得居然不错,睡在他怀里,被他的气息包裹着,胸膛也不似想象中那样硬,她竟然有些沉溺其中。
一小盘牞牛肉几乎都进了安纪的嘴里。吃饱喝足后,外头天已黑了,她心里又装着尹悦要来的事儿,在经韶殿略坐坐便走了。
*****
两日后,梧影堂。
桌上已摆好了简单的早膳,安纪一早便吩咐厨房备好玫瑰冰沙,尹悦一会到了也能尝一碗。
还未坐下,又见宁叙踏门而入。
“怎么过来了,昨天不是派人去说了,今日不一起吃早饭了吗?”
宁叙目光落在桌上的清汤寡水的米糊和小碗鸡丝白菜,攒眉道:这么急,早膳都不好好吃了吗?
“昨夜吃太多了,而且悦悦该到了,一会我去接她。所以吃的简单,想着就不用叫你过来了。”
宁叙朝丫头吩咐了几句,径直坐在饭桌前,道:“这几日一直都与你一起用早膳,已经习惯了。况且行止兄来,我也理应去迎。”
安纪歪头看他,笑道:那委屈王爷陪我尝尝这简单的早饭了。”
饭毕,两人在主路旁的凉亭里等候。不一会儿,随侍来报,王行止的马车已到山庄大门。
尹悦先下了车,兴奋地朝安纪飞奔而来,抱上她不撒手,一直到王行止走到她身边,将她手扒了下来才肯罢休。
“小纪,我可想死你了!”尹悦冲着王行止做了个嗔怪的鬼脸,又拉起安纪的手。
安纪无奈笑笑,“好啦,这么热的天,你这样蹦来蹦去,定要出一身的汗,一会还得先去向陛下谢恩呢。”
王行止拱手,“多谢二位相迎,我们先去拜见陛下。”
宁叙颔首道:“举手之劳,小纪还备好了玫瑰沙冰,稍后我们就在湖东亭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