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叙是伴着茉莉花的清香醒来的。
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是有些隐隐做痛。他喝得太多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欲起身穿靴时,看到床边几案上留着一张白纸,一角由镇纸压得严实,另一角被门口吹进来的夏风惹得上下翩跹。
打开看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气。
他瞥了眼桌上故意留下的酒壶,又透过窗格看了看外面的天。
天色还早,怕是还要再等上几个时辰她才会来。
宁叙回想起昨日自己迷迷糊糊之间与她说的话,不少话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她离他极近,她身上的丝丝药香,一直逗弄着他的鼻子,让他忍不住越靠越近。
下了床,往前走几步,便看见风轮前铺了不少洁白如玉的茉莉花。
虽然手摇风轮的丫头已经下去休息了,可茉莉香气早已飘满了整间屋子。
这样的巧思,怕是只有她了。
他沿着院内小路走到东侧茉莉花丛旁,这是前几月他特意吩咐从别院移到自己寝房外的。
晨光熹微中的茉莉花,更为这夏日添了枝上霜雪之感,宁心静气。
像极了她,总有办法让他生不起气来。
“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口中低吟着这句诗,眼前浮现的却全是安纪。她昨日离得这样近,像一朵茉莉柔柔地靠在他肩头。
他盼着安纪来,又不知,她今日来了,他要怎样面对她,与她说什么。
依稀记得昨日她承认自己有了心悦之人,他这才绷不住,将她硬揽到自己怀里。
本就是他一厢情愿定了这门姻亲,昨日又行这般鲁莽之举,她会如何看他?
一整个上午就在惴惴不安和满心期盼中过去了。
在他第六次问离征,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才看见府门外缓步走来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身影。
安纪进门便吩咐了小厨房加盐煮碗柑子皮送来,才看向宁叙。
“王爷好睡?”
“一夜无梦。”
安纪笑道:“昨日王爷说了这样多的话,我以为会做上清梦呢。”
清梦?哪里来的清梦。酸涩之中能称上清甜的,也只有她留下的这满房茉莉花香了。
“王爷,柑皮水好了。”丫头放下托盘,见两人都沉默着,福了身,急匆匆地退下了。
宁叙瞥了眼桌上的白瓷碗,声音清冷,“酒已经醒了,怕是用不上这水了。”
安纪却起身端了碗,走到他面前,俯身吹了吹,又将勺子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下。
“还酸吗?”
宁叙被她问得一怔,昨日之景渐渐在他脑海里拼凑起来。
“……”
“王爷哪里酸?”
与昨日同样的问题。宁叙看着她盈盈目光,不知怎的,今日却多了些豁出去的决心。
他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桌上,牵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处放,压着声音,道:
“这里。”
安纪瞧了眼他的胸口,又转回视线,对上他的目光,笑道:“昨日王爷说,只要不走,我还能继续喜欢他。王爷这般大度,怎么还会酸?”
安纪一向藏了些坏心思,瞧见他这般模样,更是忍不住想去逗他。
“酒醉之语怎可当真?”宁叙的话多了几分急切。
她果真这样放不下那人。
“酒醉之语……那……王爷说的‘很喜欢,很喜欢’还能当真吗?”安纪突然凑近,几乎是贴着他耳边说的。鼻息喷洒在他脸颊上,一如昨日的他。
“小纪……”他的声音随着脸颊上的温热气息,在微微发抖。
安纪忽然撤了一步,又舀了一勺柑皮水,道:“当真便喝一口。”
宁叙几乎要跌进她潋滟的水目中,端起整碗柑皮水,在她面前一饮而尽。
用袖口简单抹了下嘴,对上她的目光,道:“那你呢?你当真便抱我一下。”
经她这样一逗,宁叙几乎已经全都想起了昨日之事。既然这样,他还顾什么面子,顾什么羞耻。
安纪见他忽然卸了先前作出的君子之态,向自己索要拥抱,忍不住笑出声。
她不急着去抱他,只是问道,“王爷没兴趣了解那人的事情吗?”
宁叙见她退回了椅子上,心光终于暗下来,苦笑道:“我为何要有兴趣?”
“王爷不想知道我是何时心悦他的吗?”
“我知道,很多年了。你不用提醒我,我也不想听。”
宁叙是真的生气了。自他动了心思后,还是第一次用这如月下寒剑的声音同她说话。
他起身要往门外走去,安纪却跑到他前面,关了门,还用背牢牢抵住。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