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这般心孤意怯。
安纪扯出个笑来。美人面此刻倒是与手边刚刻了一半的木雕脸差不多,僵硬无状。
她起身走到博古架旁,又深深看了一眼鹿角树上的香囊,忍住苦涩,昂头背手离开:“王爷还是先弄清自己的心意,再来问我吧。”
宁叙不知自己是怎么放她走的,只觉得心头被压了块大石,直直地坠到心崖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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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颐味阁雅间。
“你说王爷今日叫我们来,有什么事啊?”尹悦拍拍王行止,问道。
王行止环顾了雅间内部,静谧幽僻,茶香袅袅,是私下说话的好地方。
“既然把你叫来了,我猜是为了小纪。”
尹悦的葡萄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笑道:“那可是我套话的好机会。”
“你的心思,怕是没说三句话,王爷就猜了个遍。”
尹悦伸手理了理被自家夫君弄得微乱的头发,嘀咕道:“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嘛!你们一个个的心肠,都九曲十八弯,多麻烦。”
宁叙踏门而入,还未坐定,便让他们免了多礼,今日只是友人私下相聚。
“王爷今日是为了小纪而来吗?”
开门见山,尹悦已将方才说的要套出他话来的豪言壮志全然抛到脑后了。
宁叙点点头,尹悦爽朗,省去他不少事。
“我未曾有过心悦之人,不懂怎么猜姑娘的心思,也不知应该如何做。我与小纪没有你们两人的缘分,自然也没有太深的感情基础。”
尹悦没有顺着他说,只是将话头引导安纪身上:“小纪是个希望事事都能在自己手里掌控的姑娘。这忽然的皇命姻亲,对她来说,实在冲击不小。每次与她说起此事,我都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和小心翼翼,更何况她之前还有心……”
尹悦越说,心疼安纪的情绪便涌得越热烈。
忽然噤了声,引得身边和对面的男人都一脸狐疑地盯着她。
“她……之前还有心……走研药问医之道。”尹悦吞吞吐吐,总算说出个完整句子,又赔了个心虚的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深几许,非是由年日来定。”王行止淡然地接过话,又为尹悦添了茶。
宁叙嗓音渺然,“小纪心思剔透,我也偶尔抓不准她的想法……”
“那就直接说,直接问就好啦,”尹悦放下茶,又忍不住插嘴,“王爷,您和小纪心思都曲折灵秀,总得有人先开口嘛。”
尹悦就是要让宁叙先去开口。
她虽不是个心思极为细腻之人,但她看得出来,宁叙喜欢安纪,或许甚至比安纪对他的情谊更重。
毕竟安纪还曾另有心悦之人。
宁叙沉思良久,又开口问道:“那邢凌呢?”
这个问题倒是触及到了尹悦的盲区。不久前,安纪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也没什么好主意,思考了很久也只是摇摇头。
邢凌人不坏,只是脑筋死了点。这么多年对安纪也很好,叫她怎样心安理得地伤害他呢?
“唉——,那只能看看邢凌自己能不能想通了,小纪是把能做的都做了。”
说完,她又瞄了宁叙一眼,有所暗示道:“比起邢凌,王爷还是把心思放在别的事儿上吧。”
宁叙虽然疑惑,但还是先道了谢。感谢两人为了他的私事特意抽出时间,有些话也说得在理,他该试试。
“又过了这么些时日,王爷对上次夏普之死可有新的看法?”王行止今日前来,自然不比尹悦,只为着安纪而来。
宁叙对上他的眼神,啜饮了口茶,道:“王大人可有?”
王行止自然没去追查,只是他闲暇时回想一番,总觉有不妥之处。他忽然起身朝宁叙躬身拱手,重新坐定后才娓娓道来。
“那天晚上,我正好与尹妹一起赏月。天象之说,臣虽不精,但也不至于看不出,当日天象并非钦天监所说那般吉利。王爷认为,能联络钦天监安排这一切,又能平息舆论的人,朝中有多少呢?”
宁叙道:“王大人认为,此人是为清肃朝堂还是排除异己?”
王行止摇头,“这便不得而知了。”
宁叙与他相视一笑,“我与你一样。”
宁叙起身告辞后,并未急着出颐味阁的大门。他知道,尹悦那样吞吞吐吐,是有没说完的话,她是一定会与王行止说完的。
今日暂且不做正人君子。
尹悦道:“你之前几乎从不在外面和别人谈论太多政事,今日是怎么了。”
王行止笑道:“你都将安纪交给他了。”
“止哥,我……”
宁叙听见她欲言又止,拉着离征,身子一避,敛了气息。
果然,尹悦打开门仔细瞧了瞧,才放心进了厢房,声若蚊蚋。
“小纪她……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只一霎,离征即感受到自家主子敛着的气息瞬间崩散。本就逼仄的夹道,更是尽数染上阴鸷压沉之气,让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宁叙身子虽崩得僵直,却总有雪山崩于前的势头,挟着风雷之势,卷了山石岩块、草木禽兽直冲山脚而来。
“是谁?”
宁叙抽过神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厢房探了探。
是谁?到底是谁?
尹悦声量越来越低:“我不知道。只听小纪自己提到过。但应该不是个高门子弟,所以她才不愿说,否则这些年定会遭督军府的罪。”
房内声音渐淡,夹道内那人的心也跟着黯了。
她从未提过,她有喜欢的人了……
她将他护得这样好。
是躲邢凌,还是在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