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嘹亮的笑声传进元将离耳朵,她眺望,一眼看到已御马奔到几百米外的未尼秀,她身后是成百上千骑兵,举起弓弩,朝城墙上咻咻射来。
“小心被射中!”元将离喝了一声,随手挥刀把射到面前的箭矢斩断。
她拿起重弓,当然不是太上皇赏赐的得月弓,而是军营里拿来的最重一把弓,射程也最远。
搭剑。
瞄准。
“嗖!”
箭尖穿破雨幕,发出几乎刺耳的爆裂声,未尼秀看着越来越近的箭矢,几乎有种自己无法闪躲的恐惧感,她脸上的笑终于收敛,身体猛地后仰,几乎贴上马背!
箭矢擦着她的脸颊过去,在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是她的副将。
未尼秀摸了下自己疼痛的脸,指尖满是鲜血,她再看向城墙上拉弓射箭的人,一时心惊。
好准的箭法!
元将离并不在意她的想法,她箭矢连射,没入十几个跑在前面的南濮兵头顶。
十几个人,在这千军万马里微不足道,但不得不说,这鼓舞了暴雨中屡射不中的弩兵士气,正好南濮兵已接近城下,离得近,弩兵们渐渐射得准了。
尸首一具具滚到地上,在地上蔓延出大片红色,被雨水一冲,好像血河一般。
未尼秀没想到,仗才刚刚开始,自己就这么狼狈不堪。
城楼上的女将盯死了她,一支接一支的箭连番射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她匆忙驾马躲闪,但周围到处都是骑马的兵士,哪里有多少空隙,她不得不在夹缝中躲闪。
冷不防,一支箭狠狠扎进她肩膀。
“啊!”未尼秀闷哼一声,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惨叫出声。
她没想到这人的箭法如此好,不像是其他士兵,三箭中一箭就算准头不错的,她捂着肩膀又躲过一箭,不得已,飞身蹿到了另一匹失了主人的马匹上。
她高声笑道:“元将军的本事,倒比我想得强一些。”
说罢,她手腕高抬,一道暗绿的光猛地射了出去,直冲城楼上。
暗器!
元将离重弓一侧,快准稳地击飞那个暗器,“你只会使这些不入流手段吗?”
“好大的口气,”未尼秀哼了一声,趁着元将离闪躲的功夫,她握住露在肩膀外的半截箭矢,用力折断,牵扯到伤口的巨大痛楚让她脸色惨白,把断箭扔到地上。
她嘲讽道:“不入流的手段,不也毒死了你们很多人吗?”
未尼秀笑得猖狂且挑衅,“那些毒蛇的滋味很不错吧?”
元将离知道她是在故意挑拨军心,她拉圆重弓,又射出锋锐至极的一箭,逼得未尼秀狼狈躲闪,才开口道:“所以,就让你们的尸体留下,为诸将士偿命吧。”
她高喝一声:“拿下南濮,报仇雪恨!”
“报仇!”
“报仇!”
死的都是大家朝夕相处的伙伴,看到这些罪魁祸首,怎能不恨?
无数箭矢射得更猛更快,弓弩手们拼命在夜雨中瞪大眼睛,瞄准底下奔袭的南濮兵人头,若是打不中的,便射战马,马儿吃痛会甩飞背上的人,一样能被万千马蹄踏死。
打头的兵被一个个杀死,南濮攻势稍缓,中兵军团的骑兵们最先驾马冲了出去。
“拿下人头,为我们东启的兵士们祭奠!”
骑兵们呐喊着挥舞长剑、长刀、长矛,南濮兵们不得不放弃弓箭,改用长兵。
一个东启骑兵被长鞭卷下马背,眨眼的功夫,被踏在数个马蹄下,元将离扔下弓箭,手握钩月刀,踏着城楼直接跳了下去,“战鼓!”
铜鼓重重敲响,汹涌的声浪一波波传开,为将士们助威。
元将离跃到一个南濮兵马背上,身前的骑兵回首反击,她面不改色,弯刀抹过她脖子。
“噗,”鲜血喷涌,溅到她的脸上。
她没有擦拭,在这些马背上辗转,出手快狠,转眼就收割了几十条人头。
一道长鞭“嗖”一声在耳边震响,元将离歪头,只被抽到肩膀。
明明隔着重甲,被抽中的皮肤却还火烧火燎,痛得厉害,可见这冲着她脖颈卷来的一鞭抽得多重。
她扭头,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未尼秀。
下了战场,哪怕主将也没法体面,她一身浸入铠甲连雨水都无法洗刷干净的血,不知是谁的,手中长鞭带着碎肉血屑,在两手中绷紧,虎视眈眈盯着元将离。
她的脸颊上皮开肉绽,显得狰狞可怖,“让我来看看你的本事。”
说罢,长鞭便猛地甩了过来。
南濮人的鞭子,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毒,元将离哪怕戴了手甲,手心的牛皮却是能被抽裂的,她不敢硬接,闪躲两回,又一鞭子袭来,她倒下马背。
未尼秀下意识看马下,却不见坠地的人影。
她猛地一惊,刚要后退,马腹下就猛地跃出一人,手握弯刀,袭向她面门。
快逃!
未尼秀连忙后仰躲闪,她没看到,元将离眼中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下一秒,一脚蹬上她暴露的小腹,直接把她踹飞了数米远。
“呕!”未尼秀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呕出了几口带血块的血。
她避开要踩到身上的马蹄,捂着肚子站了起来,看向元将离的目光十分复杂,“你够狠,”说着,她又吐了几口血,毫不怀疑,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
她本以为没打过仗的将军,尤其是出身东启的女子,哪怕武功再高强,也比不上身经百战的她,没想到这个元将离,下手之重,远超她的想象。
元将离骑在未尼秀的马上,手握缰绳,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战局该结束了。”
她清楚自己的力气,这一脚,哪怕有铠甲遮挡,未尼秀的内脏恐怕也破裂了,她纵马上前,弯刀刚刚挥出,就见未尼秀猛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腕。
暗器!
元将离记得,先前她就这样发出了一只暗绿色的武器,她急忙闪躲,仓促间,扫了眼那手腕,发现上面是一只银色手镯,雕刻了许多花纹,很有南濮风情。
她来不及细看,一边闪身,一边挥刀,向未尼秀的手肘砍去。
她想直接砍断她的手臂!
未尼秀咬牙缩手,锋利的刀尖狠狠斩断那只手镯,还在往下,一只断手落在地上。
元将离没有高兴,因为她看到,未尼秀抱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在笑。
笑什么?
断镯是中空的,甫一裂开,便散出暗绿色的粉末,大半融进雨丝里,元将离暗道不妙,还没来得及后退,未尼秀用自己那只完好的胳膊猛地一挥,把混乱的雨丝打到她的脸上。
她下意识偏头躲闪,闭紧嘴巴,却还是被许多绿色雨丝溅到脸上。
完好的皮肤没什么感觉,被溅到的左眼却传来一股剧痛。
未尼秀哈哈大笑,“等你成了瞎子,还能继续打仗吗?”她疯癫一般的大笑着,声音猛地一顿,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你真是够狠的。”
元将离捂住快要睁不开的左眼,右手握着钩月刀,狠狠捅进她的胸口。
“死人就该学会闭嘴。”
主将阵亡,副将早在打仗开始就被射杀,南濮兵们慌乱极了,一半奔逃,一半来不及逃的纷纷被斩于马下,不论骑兵、步兵,到最后都是血河里的一具尸体。
他们没有追击太远,但此时杀掉的,也有起码两千多人。
首战告捷,东启兵士们士气极高,在城门下欢呼起来。
元将离拎着未尼秀的头颅回到城楼上,让人挂到城楼上,既是示威,也是鼓舞自己人,她望了望残兵逃离的方向,转头吩咐林身正派人清扫战场。
陈文若因过目不忘,被差遣去范洪身边协助办事了,她身边只剩个林身正。
林身正也是满身的血,臂甲破损,露出被雨水洗刷得红肿泛白的刀伤,他注意到元将离红得滴血的左眼,有些担忧,“是被未尼秀伤到的吗?”
元将离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南濮今夜不会再来了,你找人请自白师傅过来。”
等林身正走了,她才捂住剧痛的左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只眼睛仿佛被烈火灼烧,又想被生剜出来一般痛,她闭上眼也不见好转,再睁开时,左眼的视线渐渐模糊,像蒙了一层红纱一般,看什么都红通通看不清。
她遮住左眼睁开右眼,不知庆幸还是担忧般的叹了口气。
还好右眼还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