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阿折不在,他就一直带着鹦鹉,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就像看到阿折一样。
……
抓到三个探子,却一无所获,唯一的收获便是听到了自白师傅的往事。
元将离告诫自己要冷静,却仍是不免升起一些焦躁,她除了在练武场看兵士们训练,便是同其他几位将军议事,对着舆图,经常说得口干舌燥,直到深夜。
仰果卡一直按捺不动,元将离不觉得她是胆怯,只觉得,她在酝酿更大的动静。
又两封信寄来,她看到熟悉的字迹,紧绷的神色缓和一些。
新皇宋渔知道了绿带城灰蛇蛊的事,也知道她找到自白解决灰蛇蛊的事情,在雍都大为赞扬,最近推进女学的事情稍微顺利一些,已经开始广招夫子了。
最先报名女学的,都是新皇心腹的亲眷们,但也寥寥无几。
永安郡主这时做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她想要进女学当夫子。
温家的人都看过许多书,上到温郡公,下到一双子女,说是满门书香都不为过,哪怕永安郡主,也看过许多《女则》《女训》以外的书籍,在全东启的女子里大抵都算是多的。
元将离觉得她能当好这个夫子,带着笑意继续看下去。
温郁离没提程善乔的事,但托她转问,有没有蛊或者药能让人心悦于人的。
元将离揣着信去问自白师傅,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几本老书,这几日都在研究,听到她的问题,先是一愣,而后点头,“南濮的确有这种蛊,叫情人蛊。”
元将离惊奇,还真有?
她道:“是不是让人倾心于对方,总是挂念对方,若是总不见面,就香消玉减?”
自白师傅从书里抬起眼,纳罕问道:“就是这样,你从哪儿知道的?”
元将离便大致说了说程善乔和永安郡主的事情,自白师傅一边听一边点头,“郡主的确不像会这样的人,不过按你说的,这男子不是现在陛下的人吗?为何会给她下蛊?”
元将离摇了摇头,“大抵只是猜测。”
她问道:“这情人蛊有生命危险吗?”
自白师傅摇头,“没有,只要中了子蛊的人多和拥有母蛊的人多见面,便没有事情,若是总不见面,便会身体衰弱,但起码两三年才会出人命。这种蛊不难解,我开个药方给你,哪怕不是中蛊也能吃,对身体无碍。”
说罢,他捏起毛笔,很快便写好了一张药方。
“多谢自白师傅!”元将离道了谢,拿着药方回去。
她把看过的两封信都收起来,一封是温郁离的,一封是元家的,这才提笔回信,报喜不报忧,给温郁离那一封信封口前,把药方塞了进去。
“送回雍都,”她出门,把两封蜡封好的信件交给卫兵。
等卫兵离开,元将离抬头望了望夜色,看到一轮明月。
最近将士们都在担忧南濮攻城,日日担忧,神经都跟绷紧了的弦一样,但又迟迟等不到,所有人都精神疲惫,她想了想,并未唤几位将军来议事。
便让大家歇息一天吧。
元将离如此想着,回到房中休息。
她把门窗紧闭,铠甲整齐叠好,和钩月刀一起放到床头,这才平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头脑混沌中,忽然听到“嘶嘶”的声响。
这声音像是某种冷血动物吐信的声音,伴随着物体和地面摩擦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元将离猛地睁开眼,从床上跳下。
她本就是和衣而睡,一边套上铠甲,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
房间里空空如也,声音是从房外传进来的。
元将离看到窗户上糊的纸上印着细长黑影,还在缓慢蠕动,心中有了猜测,她蹬上长靴,握刀往外,随手拿起门边挂的长矛,远远支开房门。
看到门外的场景时,她头皮发麻,脊骨都寒了三分。
蛇。
一条乌青的蛇摇曳在门槛边上,在月光下,反射着凄冷的光芒,蛇瞳阴森。
元将离说不上怕,但本能地讨厌这种冰冷柔软的动物,她眉头紧皱,长矛一扔,便稳稳扎进那蛇的七寸,长蛇恶心地扭动了几下,红艳艳的血流进门槛,快要蔓到她脚下。
元将离放眼眺望,光是她视线所及的地方,便有几十条,最粗的比她胳膊还粗,有长有短,颜色鲜艳得让人毛骨悚然,有些大红色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剧毒无比。
这些蛇摇曳在房子的各个门窗边,不难想象,若有空隙,一定会钻进去。
她皱紧了眉,这么多蛇,今晚巡逻的人没有发现吗?
她抄起门边的铜鼓,钩月刀竖起,拿刀鞘狠狠一击!
“嗡——!”悠长震耳的鼓声响起。
元将离连敲三下,很快,便听到附近起了喧哗声,“三声,是敌袭!”
她高喝一声,声音顺着内力传出老远,“门外毒蛇,小心!”
范洪他们都住在这附近,几个将军纷纷出来,他们都穿戴好了铠甲,手拿武器,哪怕毒蛇一时缠绕上去也咬不穿铠甲,几剑下去,便蛇首分离。
元将离眉头紧皱,“陈文若,去调查巡逻情况,林身正,去军营查看士兵们如何,范洪,你们立刻带人斩杀毒蛇,注意防护,不要被咬到。”
说罢,她握着刀径自往自白师傅的住处去。
“驱虫药!”陈文若喊了一声,扔过来一个香囊。
元将离从南濮士兵身上摘下的香囊里有药是南濮特有的,好在有自白师傅在,给他们开了另一方驱虫药,效果不错,但因为药物紧缺,只有部分打前锋的将士配备上了。
元将离接住香囊,揣进了靴子桶中,大步离开。
自白师傅刚刚醒来,听到敲门声,刚推开门,就看到了门口扭动的半截蛇身。
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后,“怎么回事!”
“一睁眼便发现到处都是蛇,”元将离看他没事,放下了心,“您的驱虫蛇药还在吧?在这里呆着,最好不要出去,”说罢,便准备帮他关上门。
自白师傅却站在门边,严肃道:“这么多彩蛇,可能是王蛇窟里爬出的。”
“王蛇窟?”元将离没听过。
“王蛇窟里的蛇都是用毒喂养出来的,还有活物的血肉,这些蛇剧毒无比,哪怕是斩杀之后,尸体也是有毒的,必须于无人处焚烧处理,不然会引发疫病,”自白师傅看到往这边摇曳游来的几条毒蛇,赶紧把元将离扯过来,“而且他们会循着活物的气息捕杀。”
听起来又狠毒又难缠,元将离皱起眉,挥刀又斩断几条毒蛇。
艳红的血在夜色里发乌,溅到乌黑的手甲上,竟发出“嘶嘶”的声响,像能腐蚀一般。
“蛇血会灼伤人的皮肤,但不致死,”自白师傅发现她盯着自己的手甲,神情凝重。
但元将离并未放松,望着源源不断往军营里深处进的毒蛇,心中忧虑,“这毒能解吗?”
“按理说可以,但是,”自白师傅顿了顿,“人若是被王蛇咬中,会当场暴毙。”
人都立刻死了,当然没机会吃药活命。
元将离心情更加沉重,让自白师傅回屋,立刻派范洪去各处提醒兵士。
“切记不要被王蛇咬到,杀死的蛇尸集中,稍后运到远处山野焚烧处理,”说罢,她点了一个斥候小队,“你们,随我去查看毒蛇的源头。”
毒蛇肯定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钩月刀不长,杀蛇不便,她经过练武场时顺手拿了把长刀。
一边杀蛇,一边逆着蛇流行动,路上见到许多尸体,有穿着铠甲的,有只穿了中衣的,都是听到动静出屋被蛇咬死的兵士,眼球暴凸,嘴角溢出黑红的血,死相狰狞。
元将离神色愈发难看,中途,还碰见了陈文若。
她正蹲在地上查看地上的尸体,听到动静,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剑。
等抬头见到元将离,她才放松一些,站起身汇报道:“末将察看完毕,巡逻队成员已全部死亡,身上都有蛇牙印,疑似中毒。”
元将离见到地上那么多尸体时,已经有猜测了。
但哪怕这王蛇再毒,怎么会让他们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就全部身亡呢?
她凝重颔首,“我要去找毒蛇涌进来的源头,你去协助范洪,集结兵士,迅速解决毒蛇,而后列队集结,今夜,南濮可能突袭。”
仰果卡费这么大功夫弄来这么多毒蛇,肯定不是小打小闹。
元将离带着斥候队继续向前,陈文若看着她的背影,忽地开了口。
“将军,保重!”
元将离头也未回,踩着满地的蛇尸,朝腥臭味更浓厚的地方而去。
陈文若深吸一口气,提起自己的剑,往喧哗吵闹的军营中奔去——能不能活下来,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一仗,没有人可以退后。
就像这些毒蛇一样,要么咬死人,要么断头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