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立在两米外,抬头看了眼脸色憔悴的圣上,又低下头去。
他道:“父皇这几年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时而生病,但太医又只能看出是劳碌忧心所致,到近来,已经病得愈发重,但脉象仍旧看不出什么。”
圣上耐心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深源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不知,儿臣只是有一些猜测,”五皇子有些难以启齿,他没有证据,在这个时候讲出自己的揣测,就像对着父皇故意说三皇兄坏话一样。
他问:“抱节这几年的失明,父皇知道是为何吗?”
圣上微微皱眉,“不是被贼人所害,伤到眼睛了吗?”
“不是,”五皇子摇头,“儿臣原本也以为是眼睛有伤,故而目不能视,直到去年儿臣误打误撞寻到一位鬼医,他医术诡谲,行踪不定,他看出了抱节是中了毒。”
“中毒?”圣上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什么毒能有这个作用?”
五皇子头垂得更深,“南濮的蛊毒,以蛊虫为媒,寻常大夫检查不出。”
圣上沉默了下,“你的意思,是朕也中了这种毒?”
他撑着床榻要坐起来,荣贵妃急忙扶他,又忍不住忧心地看着自己儿子,“抱节的眼睛既然都好了,那鬼医的手段有用?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他治好抱节后便暗中离开了,儿臣不知他在何处,”五皇子摇头。
荣贵妃面露失望,圣上却想着另一处问题,“这毒可查出是从哪里来的?”
五皇子一时面露犹豫。
“深源,你快说啊,”荣贵妃催促他。
五皇子抿了抿唇,只好道:“孙应鹤后院有一姨娘,出身南濮,那毒是出自他之手。
孙应鹤……圣上一瞬间明白他为何犹豫了。
他望着眼前安静垂首的儿子,沉声问:“你的意思,是老三给朕下的蛊毒?”
“儿臣并未如此说,但是——”五皇子也不知今日这一说,结果是好是坏,但他既然来了,便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这病情况古怪,太医无一人看出,儿臣是怕父皇出事。”
荣贵妃瞪他一眼,急忙道:“深源也是担心陛下。”
圣上不语,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让人胆寒的威压。
良久,圣上道:“传出去,后日,朕要去皇祠祭祖。”
……
传出去的消息不止是圣上要去祭祖,还有一个,是圣上有意传位于五皇子。
三五两个排行的皇子斗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一个严苛激进但有威严,一个纯善温和但略显温吞,两人各有各的优劣,渐渐的,继位之人便默认在这两人中产生。
但圣上明显更偏爱荣贵妃,加上五皇子慈悲,故而在朝中的名声好许多。
这个传闻一出,追随五皇子的人春风得意,但三王爷那一派心情就不是很妙了。
一时间,许多密信暗中飞向三王爷。
三月十三日,恰逢一个难得的晴天。
眼下比冬日暖和许多,路上的雪变得稀薄,马车的轮子碾压过去“嘎吱”作响,这一架金黄色蟒纹绸缎作面的御驾马车行在郊外,周围有数十锦衣卫护送。
圣上出宫,出行的一路都是提前探查过的,按理不会有问题。
一行人围着一架名贵马车,在山路上不紧不慢地行着。
马车里,只有圣上一个人,他面前是一张绿檀雕花小桌,上面摆着黑白棋盘,他独自下了几子,便精力不济闭上了眼,静静地倚靠在铺着软垫的车厢侧上。
外面安安静静的,只有马儿的脚步声和风声,锦衣卫们都保持绝对的沉默。
这是武功最高强的几十锦衣卫,绝非寻常刺客能打。
圣上困倦得闭着眼,指节在棋盘上轻轻敲动,等到敲了几百下,外面的风声似乎大了些。
“沉安?”他轻唤了一声。
沉安一直守在马车侧边随行,他骑在马上,“无事,陛下,只是起了风。”
圣上却静不下心来数数了。
他睁开眼,掀开车帘一角,望了望外面的群山,眼下是清晨,厚密的白色云雾环绕在群山之上,仿佛一顶顶没有边际的雾气帽子,遮掩了他远眺的视线。
马车不断行驶着,前路渐渐收窄,原本宽阔的大路被树木逼近,眼见着到了一处峭壁之下,再过两百面,他们就要走到峭壁下面了。
圣上望了望那底下的路,不算窄,顺着峭壁往上望了望,石壁陡直,无法藏人。
峭壁这种地势总是让人警惕的,快到那里时,锦衣卫们纷纷握紧了手中长剑。
他们警觉地打量四周,不放过蛛丝马迹。
“嗖!”
一道破空声陡然响起。
“护驾!”沉安一剑击飞这根箭矢,高声喝道。
这声音就像一个节点,话音刚落,无数箭矢从西边破空而来,箭尖锋锐泛光,上面隐约泛绿,一看便涂抹了毒药,擦破皮肤就会让人四肢无力晕厥。
箭雨密不透风,眨眼间锦衣卫倒下数个,剩下的纷纷围到御驾旁边。
“守好陛下!”
沉安脚下一跃,落到御驾马车前方,他一手长剑快绝,让人只望得残影,数根箭矢被他砍断打落,只有个别几根,意外落到了马车的车架边上。
这马车是特制的,四面有铁皮包裹,暂时不必担心被箭刺穿。
又是一箭射来,沉安刚要击落,却发现这箭是朝着头顶几米射去的。
“噗!”一声棉花爆破般的声响。
沉安扭头,正看见马车上方的峭壁上,原本灰黄色的石壁上扎进一根箭,箭尖刺入,那石壁像米花一般爆开,灰绿色的粉末洋洋洒洒,瞬息间便炸了出来。
那竟是伪装成石壁的粉袋!
“有毒!”沉安高喝一声,一剑击飞那挂上去的粉袋,但已经晚了。
细碎的粉末像是铜锈,被风一吹,一瞬间,眼前的空气似乎都绿了几分。
驾马车的锦衣卫听到沉安提醒,便反应过来,赶着马儿往前跑了十数米,但情况并未转好,树林中窜出来几十个暗绿衣裳刺客,挥着剑和长鞭缠了过来。
沉安屏息及时,只觉得眼前发花,摇摇脑袋便追了上去。
几十个锦衣卫,被刚才的箭雨和毒打倒一小半,却还剩下二十多个。
见沉安过来,一个刺客眼神狠厉,狠狠挥舞长鞭,朝他的头抽了过去。
听着那破空声,沉安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被抽中,估计脖子都能被抽断。
他身体后仰,闪避开这一鞭,几剑把向马车接近的刺客格挡开,守在车帘前,“你们是谁派来的!”
回答他的是银蛇一般抽过来的铁鞭。
这帮刺客,一半用剑,一半用鞭,远近可供,非常难缠。
沉安眼底深沉,喝问道:“你们是南濮派来的!”
正挥鞭的刺客微微抬头,没开口,但眼神露出几分惊讶,显然已经是回答了。
有刺客贴近马车,刚要一鞭勾下车帘,便见得里面打翻东西的惊慌声音。
似乎是里面的圣上下倒,不止打翻了东西,还有一道明黄色的卷轴跌了出来,它跌到脏污的地上,绳子松开,卷起的卷轴展开了一半,露出了末尾鲜红的玉玺印章。
刺客鞭子攻势一转,打到地上,猛地把卷轴卷了起来。
这是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