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将离刚出赌坊,便见到了将军府快马赶来的侍卫。
几个侍卫满头大汗地跳下马,正往赌坊门口冲,便见到了已经出来的元将离与元憧憬,满脸的茫然惊讶,“姑娘,你怎么已经出来了?”
他们这万两银票还没送到呢。
为首的侍卫恭敬献上一个木盒,“这是夫人派我们送来的银票。”
元将离随手接过木盒,揣进袖袋里,摇了摇头,“用不上了,我们回府。”
侍卫一愣,这赌坊的人都急到来府里催了,怎么会不要银票了?
他们几个对视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跟在元将离的背后。
元憧憬的小厮也被赌坊扣了,元将离懒得张口,点了个侍卫去要人。
赌坊管事还被人围堵着,见识了她的不好惹,赌坊也没人敢再为难她,乖乖放出了几个小厮。
小厮一出来就躲到元憧憬身后,十分忧心地询问:“公子,你没事吧?那些赌坊的人有没有伤到你?”
元憧憬无精打采地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无事。”
小厮们面面相觑,赌输了一万两银子呢,怎么可能无事?
他们扭头就看到正冷眼打量他们的元将离,头皮发麻——在府里这段时日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位从边州回来的姑娘,可比自家公子还要受老爷夫人的宠。
想到回府可能受到的惩罚,他们顿时觉得两眼发黑。
元将离扫了几眼几个小厮,不欲在大街上多说,转头道:“赶上你们的马车,回府。”
元憧憬坐马车,元将离带着其他侍卫骑马,一前一后,在大街上惹人注目。
在雍都,在长街骑马的贵族女子可不多。
元憧憬听到外面的议论声,掀起车帘,悄悄去看前面的那个身影。
她骑在高大的棕黑色马背上,单手拉着缰绳,另一手紧扣着长弯刀,腰身笔挺,背影笔直,好像一棵直直往苍穹生长的树。
哪怕在刚才那样混乱的赌坊场面中,她只身一人,也是冷静自持,丝毫也不畏惧赌坊的打手大汉,甚至还直接揭露了他们的出老千骗局。
他心口发酸,不敢再看,放下了车帘闷坐在车上。
旁边的小厮压低声音,试探着道:“公子,咱们就要跟着姑娘回去?”
“不然呢,”元憧憬揪着自己的袍子边角,耷拉着脑袋。
小厮咽咽口水,语气小心翼翼地道:“可是老爷夫人会不会罚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样禁你的足,这可怎么办?要不出去躲一阵儿?”
元憧憬低语:“就算禁足我也认了,何况——”他觉得自己这回可能不止得禁个足。
不论小厮怎么劝,元憧憬都打定了主意要回府受罚,可等到马车停下的时候,他却抓着车帘,半天不敢下去。
直到听见马车外元将离不辨喜怒的声音,“下来吧。”
元憧憬咬咬牙,一把撩开车帘跳了下来,跟着元将离进了大门。
一进去,便看到站在门内的于贤娘。
她站在大太阳底下,眼睛发红,见到元憧憬时快步跑了过来,上下打量他一通,见他没有受伤,颤着声音大喝一声,“跪下!”
元憧憬抖了抖,撩起袍摆垂首跪下。
他身后的小厮头几乎埋到胸前,也急忙跪下,头深深伏到地上。
于贤娘颤抖着手指着他,因为又急又怒,声音几乎有些撕扯感。
“元憧憬,你昨日出去时怎么说的?双陆?是去赌坊玩双陆了吗!”
于贤娘看着这个自己疏于教导的儿子,无比痛心,眼中几乎要堕下泪来。
“我心知你身体弱,也不望你有多大的成就,只好平安正直便好,可是你呢?你自己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元憧憬知道自己必然会挨骂,想到了回家后可能会被如何痛斥。
可是当他跪在地上,听到于贤娘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失望”时,突然心口一阵绞痛。
他深深低下头,睁大眼睛,看着一滴突然出现的水珠在地上摔碎。
他眨眨眼,看见接二连三的水珠滚落下来,在地上洇湿了一小块。
于贤娘捂着胸口,因为气急,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着。
她身后的丫鬟要扶,却被她伸手挡开,她指着元憧憬,眼里几乎有些茫然的痛楚。
她实在不知,回来这段日子,这个孩子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长成这副样子的。
“你今日能在赌坊输一万两纹银,明日是不是就能输十万两?”
“我本以为你只是年幼顽劣,来得及掰正,是我,都是我错了,你分明已养成祸端的性子!”
“元憧憬,你当真是辜负了我取的这个名字。”
于贤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晕厥过去,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狠下心道:“你今日便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