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便直奔府里的湖心亭而去,远远的,便见湖心亭中一道青色身影独立,清风一吹,衣角轻卷,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慢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小厮看见她,急忙迎了上来行礼,“郡主,您怎么过来了?”
这是哥哥身边伺候的人,永安郡主扫他一眼,皱眉斥道:“你怎么让哥哥一个人在湖心亭!要是他不小心跌下去了怎么办!”
小厮苦着脸弯腰,解释道:“世子爷不让我们过去,说想一个人静静。”
自从三年前失明,哥哥就越来越喜静,也不喜欢小厮寸步不离地跟着。
永安郡主知道这一点,却还是瞪了小厮一眼,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踏上拱桥,木桥的尽头延伸到湖面中心,其后便是湖心亭。
还差几米才到,她便看见面向湖水而立的人侧过脸来,音如清泉,“阿友来了?”
听到这声称呼,永安郡主鼻子一酸,怕他听出来,急忙轻吸了一口气,稳住声音,轻快地喊了一声,“哥哥!”
温郁离转过了身。
永安郡主看着长身玉立的哥哥,心头酸涩。
失明后这几年他瘦了许多,穿着青衣,脊梁还是挺拔的,却像是一棵逐渐枯萎的竹,表面还是青翠硬朗的,实际上竹梢早已死去。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柔润温和,望着她的方向,细看却没有焦距。
他只是凭借声音猜到她的方向而已。
她鼻子酸得更加厉害,努力忍住,走到他的身边,搀着他坐到亭中椅子上,娇嗔道:“今天这么热,哥哥要不要吃点冰食?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讲!”
温郁离微微笑着,手掌摸了摸她的发顶。
永安郡主便叽叽喳喳说起自己最近的事情,在哥哥面前,她不像在外面那么端庄,更加活泼,像在外面捡了好东西的猫咪,回来就想送给自己的家人。
说到后面,她有些想不到话题了,突然想起今日的雅集。
她兴致勃勃道:“你记不记得十几年前镇守西胡边关的元将军?他前几天回朝了!”
温郁离颔首,“嗯,他是位忠肝义胆的好将军。”
“是啊,听说他经常打胜仗呢,”永安郡主不懂军事,回到正题,“他当年去边州没多久,不是就生了一个女儿吗?这次她也跟着回来了!”
“今天雅集,她写了一副字,尤其精俊,就快比得上哥哥了!”
温郁离失笑,“你能这么说,看来是真的好。”
永安郡主看人向来挑剔,也不大夸奖别人。
她笑盈盈继续道:“不过她这人话不多,还有点严肃,但比她那个弟弟厉害许多。”
温郁离轻声道:“她在边州长大,那里战事频起,她自然和你们不同,说到底,她弟弟正因在雍都长大,才如此不成器。”
雍都这些贵族子弟都差不多,许多不成器的,一向性子顽劣傲慢。
永安郡主听出哥哥话里对雍都子弟的不赞同,嘟了嘟嘴,决定转移话题。
她想起今日孙斗雪那一曲《凤求凰》。
她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开了口,试探着问道:“哥哥,你真的不想娶斗雪姐姐吗?”
温郁离笑笑,眉眼温柔,说出的话也是柔的,却不容置喙。
“我这辈子,并无娶妻打算。”
……
众女在清河边还没风雅多久,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大家被丫鬟遮挡着往听雨阁中走去,元将离步子迈得最快,进了阁中,袁榴拍着自己袖子上的湿痕,不满道:“怎么突然下雨了?”
旁边有人笑道:“赏残荷,听雨声,也未必不美。”
元将离钦佩她们能把所有事都搞成风雅的性子,她站在窗边,低头往清河上看了一眼。
莲叶被雨滴打得不停颤抖,莲花湿漉漉的,的确是很好看。
而头顶雨滴敲打在琉璃瓦上的清凌声响,也让她明白了听雨阁名字的由来。
孙斗雪拿绸帕压着额前的湿润,笑道:“下了雨,方可见听雨阁的妙处。”
其他贵女让丫鬟拿手帕擦着衣裳,元将离进来的快,衣襟只湿了一点,她随手拿手帕在湿润处按了按,目光百无聊赖往对面的楼阁望去。
对面的二楼,正好走上来一个身穿绛紫锦袍的俊美男子。
好巧不巧,和元将离对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