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
嵇葵宁一面收拾纸笔、医案等,一面答:
“两个日夜罢……”
侧首,见沈未仍坐着,神色似有几分消沉,不由安慰道:
“你也不必太担心,昨日我同你把过脉,只是寻常温邪之症,又兼急火攻心,气血逆乱,只消好生休息几日,便大好了。”
沈未点点头,“嗯”了声,忽觉肩上的晨阳更暖几分。
少时,他嗅觉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茉莉香,忽忆起那晚霜天桥上情景,不由轻笑道:
“姑娘可是将茉莉香串带在身上么?”
嵇葵宁闻言,答道:
“不曾。”
听他提起,她抬起袖子凑近去嗅,似确有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
想来是阿娘前夜沏的那杯茉莉香茶,不知何时染了衣袖。
论及那只茉莉香串,她扭过头,反问道:
“你要茉莉香串来用么?我再买串还予你……”
沈未漫不经心道:
“你还我的,同先前我送你的怎会一样?”
嵇葵宁不解。
鲜花手串有什么不一样的,况且他目盲,更难分辨成色,却不知他怎忽于此物上颇多纠结。
“大不了我送你串更好的。”
她说,似是觉得不够,又补道:
“两串也行。”
沈未始觉有些不对,面上笑意登时消失。
“先前那串呢?”
他话方落,便闻书案那处传来清脆的磕响,似是什么掉在地上。
嵇葵宁弯腰去拾毛笔,声音有些瓮瓮:
“那串给了邻家大婶的小女儿……”
先时,她原未曾想提起此事,若他想要手串,再买条还他便是,奈何他执意追问,她只能如实解释。
虽只是条手串,且已赠与她,可究底不是自己买的,原主问及,她仍不由有些心虚。
“那夜我回去时,原将手串搁在房内花几上,想回房歇息时再拿到我屋中,用过晚膳后竟忘记了。待次日忆起,再去瞧时,香串已不见。”
“我阿娘说,只隔壁赵大婶家的小女儿到家中玩过,许是她拿走的。”
说罢,抬眸瞥了眼沈未,讪讪道:
“你当不会为此生气罢。”
沈未闻言,面色如常,侧首笑了笑:
“自然不会。”
唯手指将身侧锦被攥住,拧得褶皱丛生,几要扯破个洞。
“本就是可以拿来随意送人的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即便姑娘送给一条狗,沈某亦不会说什么,毕竟姑娘原就是这般随便的人。”
嵇葵宁蹙眉:
“你这话是何意?”
沈未不答反问:
“姑娘以为是何意?”
话毕,二人极有默契地阒声,如此冷凝相对,室内登时安静到极点。
似是叫这厢诡异的火药味呛到,小审抖擞身躯,摇着尾巴往门处踱去。
至其前,后脚撑地,立身探爪门棱上,沙沙沙胡乱拨弄一通。
少时,见门扇依旧紧闭,不由沮丧,喉间挤出几丝嘤咛。
回过头,瞧瞧沈未,又瞧瞧嵇葵宁,模样甚为可怜。
嵇葵宁见状,一边厢朝它走,一边厢冷冷道:
“我倒还要问你,自霜天桥以后,小审便失了踪迹,如今却关在你府上,可知是叫人强行掳去困于此处……”
门打开,小审欢快叫了两声,立时流矢般冲将出去,满庭院撒欢,扑腾遗花落叶漫天飞舞。
只留阿霁在后提裙奔走,挥手疾唤,哀声连连。
门内,沈未摆手,冷笑道:
“姑娘又冤枉沈某。那晚霜天桥相遇本是巧合,此前更不曾见过此犬,且照姑娘所言,它身患残疾,流浪已久,若我有意,尽可重金于市集购得贵犬,又有何理由独掳它入府?”
说着,他抬手指门,信誓旦旦道:
“分明是它自愿尾随,沈某扪心从未逼迫,姑娘不信,大可买条香串送予它,问问可是真的。”
嵇葵宁不想再和他说话。
疾步走至书案旁,低首,将剩下的物什一应收入药箱,“咔嗒”扣合箱盖,背上就走。
大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不复还的慨然。
可不知怎的,自背上药箱时始,她每行一步,便觉肩头更沉一分,足底却如同踩了棉花,腾云般轻飘。
抬眸,日光乍泄,门影幢幢,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她摇了摇头,伸手去扶最近那扇门。
只指尖还未触及,便已两眼发黑,膝头一软,连人带箱摔倒在地,登时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