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娘子气得走出院子,继续呼唤,“丘月!丘月……”
奇怪的是,她竟然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平常这丫头害怕挨打,一定会第一时间出声。
先前丘月的活动范围总是到溪流边,最远只到村头酒水店。这并不远。
她相信自己的声音一定可以传到那里去。
“丁大姐,怎么了?”大嫂提着扫帚从院子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
自家的动静先不必理会,不着急,别人家的事弄好了就是村头巷尾的谈资。
丁娘子不喜欢被人家看热闹,没有理会,就径直下坡往溪流边走。
她认为丘月很可能在溪流边打水。打水对七岁的小姑娘来说确实很困难,但谁让丘月托生到这个家!早干早会。活该受苦。
“丘月!”令丁娘子奇怪的是,溪流边也没有丘月的身影。
丁娘子掉头回来,满肚子气,她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大叫起来,“丘月,你在哪里,赶快给我出来!”
“丘月!”
“丁大姐,月儿咋了,没在家?”大嫂终于忍不住,出门来表示关心。
昨天才攀上钱家,得到那么多好处,今天就出事?那可有得看了。
半个早晨后,丘文山被惊醒,宿醉之后的口干舌燥和头疼,令他很难受,也很烦躁。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早上就咋呼?皮痒了,是不是?”
丘月那丫头又是怎么回事,竟然敢不回应父母呼唤!找到了必然好好打一顿长记性。
纵然已是别人家的儿媳,也必然狠揍一顿,让她知道父母的威严。加上昨天下午打弟弟,新仇旧恨一起算。
“丘月丢了!”
丁娘子怀着颤抖的心,冲他叫了一声。
她现在六神无主,实在想不通究竟谁将丘月偷走了。钱家已经定了亲下了聘礼,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丘文山一听,宿醉醒了大半,立即狂奔回屋子里,确定银子和聘礼都还待在原来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出来看见紧张的丁娘子,还不以为意地摆手,“一定是她跑去做什么事,山上采蘑菇?”
有这个可能。丁娘子安了安心,可是脑袋一片空白,马上又慌了。“我村里找遍了,没有见她的影子!”
半早上后,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村民多数质朴,乡里乡亲多互帮互助,很快帮忙找遍村前村后。没有发现丘月的影子。
“别担心,一定是月儿走远了些,没听见叫她。”
正在大家安慰着丘文山和丁娘子时,一个年轻人从巷子里奔了过来,眼神躲闪。
“文山叔,溪边发现东西!”
“什么?”众乡亲都想看清楚,一股脑地跟着冲过去。
丘文山自然不用多说,一向在意形象和钱财的他,于情于理都该着急,跑在第一位。此刻他正扮演的是一位关心女儿的父亲。
丁娘子也在伯母等妇人的陪同下,一起来到溪流边。
大家不自觉地都当她是一位担心女儿的母亲。
大人们一步迈两个台阶,三下五除二来到溪流边的平地上。
昨天见证下聘的两位长者向他们夫妻展示溪流边的一双露脚趾的红鞋子。
鞋面已经褪色发白,鞋底也被踩得青黑一片,沾染浓重水汽之后,湿答答的更令人厌恶。
丁娘子一下子认出来那是丘月的鞋子,昨天还穿在脚上。“是丘月!”
丁娘子只感觉头晕目眩,虽然讨厌她,但好歹好生活是拿她换的,从此摆脱吃糠咽菜,她马上就嫁出去不再碍眼。好生活就此终结!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伯母几人搀扶着她,此刻她更像那么回事了。
丘文山也定在原地,疯狂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刚刚到手还没有焐热的钱财,马上就要离他而去。纵然他想还给钱家,可已经花掉的部分还不上,到时候当众扯皮,让他在村里人面前丢脸。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惩罚!
而且他也不相信丘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那可是只会唯唯诺诺的窝囊废。如果真是这样,他还有些佩服自己的女儿。
有人忽然开口,“看模样是寻了短见。”
“月儿不会寻短见……”丘文山回忆起来,只有丘月那乖巧的脸,有些后悔。
大伯和两位长辈于心不忍,连忙撒谎劝慰,“看模样,闺女从这里下去,被冲到下游了。”
小表妹不知道丘月怎么失踪,六神无主,只记得跟着众人一起跑。接收到丘文山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
丘文山平常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对这个外甥女还有那么一点儿温情,但此刻全然不顾了。
“你一直跟你姐待在一起,她这几天有什么不一样?”
大伯和长辈们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小表妹的身上,丁娘子也和大伯母等人也都看过来,她将希望都寄托在这里了。
小表妹尽管害怕,可是想到丘月的好,还是忍不住哭喊了出来。
她两只脏兮兮的手臂交错擦眼泪,“姐姐前儿告诉我,要我等我娘来看我,哭求着跟娘走!”
这话怎么那么像遗言!可怜的小丫头自尽之前还记得为更弱小的姑娘谋生路。
丘文山和众人闻言一僵。难道真的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你看河里大柳树上,还有一缕布,是不是孩子的?”
“……是!”丁娘子和丘文山急切地向南走去,确定无误。这个打击太大,让他们夫妻脸色苍白。
比这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七岁的丘月想不开投河自尽的事情,很快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大家看他们夫妻的眼神逐渐从同情变得鄙夷。
“谁能想到,七岁的小丫头昨天才定亲,今天就投河自尽……”
“就是!钱家虽然富贵,可七岁就做童养媳有什么好,还要照顾傻郎君,一辈子毁了……”
“丘月这闺女有血性……”
“丘月可怜呦,生前一直干活,死又这样……”
“这对爹娘为银子,竟然逼死自家孩子,多忍心……”
“这读书人为了银钱也够狠心……”
“可怜丘月……”
丁娘子软倒在地,看着溪流中央柳枝上的红布丝痛哭起来,好日子刚开始就结束了,自己的命怎么那么苦!两天之后该如何跟钱夫人交代。
丘文山的脸由白到青再到白!紧握双拳,敢怒不敢言。一向最要面子的他,从今以后名声都不会好了。别人提到丘月,会戳他一辈子脊梁骨!这是个逼死自己七岁闺女的畜生父亲!
而丁颖此刻迎着灿烂的朝阳,手脚并用地爬出森林,看着广阔的原野露出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