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闻笛打了一桶冷水,将那条鲫鱼放了进去。那鱼儿在里头快活地甩甩尾巴,转了两圈,似乎在谢他不杀之恩。薛闻笛蹲在桶边,左看右看,叹道:“客人不想吃,等晚上我就放你回去。”
他正说着,桶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影子,他抬起头,就见孙雪华站在他前头,面色不佳。薛闻笛笑笑:“你没陪着他啊?”
对方摇摇头,指了指那条鲫鱼,薛闻笛答道:“我们晚上就不喝鱼汤了,省得他又闹。”
“不用迁就他,他爱喝不喝。”
孙雪华不高兴,是很明显的不高兴,这是薛闻笛认识他数十年来,都极少见到的。
不对劲,很不对劲。
薛闻笛站起身,拉着他躲到厨房,关上门,一人一张矮脚凳,在灶台后头坐着。
“小雪,你跟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闻笛有些担心,虽然他隐隐猜到了答案,但还是不敢妄下定论。
孙雪华抬眼,注视着自己的好友,他本来有许多话要说,但这一刻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微微蹙眉,轻声道:“小楼,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知道这个答案。”
“说来听听呢?”
“李见尘说他非常喜欢我,可是喜欢我,却又总是惹我生气。”孙雪华眼睫轻颤,声音低了下去,“而我,又总是很轻易地原谅了他。”
“他明明是个巧言令色,信口雌黄之人,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错误的决定。”
孙雪华说着,双手微微握拳,犹豫不决:“怎么办呢,小楼?”
薛闻笛一愣,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抿着唇,斟酌片刻,说道:“你,你是不是想问我,你喜不喜欢他?”
孙雪华沉默良久,久到薛闻笛以为他会回避自己。
但是他没有。
“我想,很有可能是这样,可我没有办法承认这一点。”孙雪华眼神微转,很是纠结,“李见尘和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现在不是,将来更不可能是,他这样的性格注定会带来无法预料的波折,我无法认同他,也无法改变他。我清楚地知道我不该再插手他的一切,可是我无法置之不理。”
他轻轻闭了闭眼,似乎是累极了,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薛闻笛听懂了他的意思,温声劝着:“小雪,你不必现在就想清楚,也不必现在就给出一个答案,你放松些,我们这次下山就是出来玩的,何必把自己困住呢?不管发生任何事,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和你在一起,任何结果,任何困难,我都能和你一起分担。”
孙雪华默然:“即使放轻松,我也无法顺从本心。”
“小雪,你本来就是个正直善良,心怀苍生之人,你没有办法接受李见尘,这就是你的本心,这不是你的问题。我倒是觉得,真正该想清楚的是那个人才对。”
薛闻笛宽慰着,不由莞尔:“你没有办法接受李见尘,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孙雪华抬眸,看向自己的友人,薛闻笛笑起来总是灿烂明媚的,每一天都像初见的那天。孙雪华豁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是夜,薛闻笛还是炖了鱼汤,做了几道家常菜。
李见尘昏了一天,好不容易醒了,就瞧见一个人走了进来,似乎是要查探他的情况。李见尘半眯着眼,恍惚间以为是孙雪华,结果待人走近,才看清那是薛闻笛。他当下就不高兴了,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也不说话。薛闻笛见状,问道:“你醒了?能自己起来吗?不能的话,我过会儿把饭给你送进来?”
李见尘刚想拒绝,可一想到孙雪华对自己和对这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就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是他真和薛闻笛起了正面冲突,那到时候被丢出去的一定是自己。
“小雪呢?”
他慢吞吞地问着,仍是背对着人的姿势,薛闻笛没有隐瞒,告诉他:“小雪在隔壁,我们马上吃饭了,我过来看看你醒没醒。”
“怎么是你来?”
“因为小雪不想来。”
李见尘:“……”
他翻过身,就看见薛闻笛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
李见尘不太高兴,又装起可怜来,眉眼低垂,像是受尽委屈似的:“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这你要自己问小雪。”
“你是他的好朋友,他都没有告诉你?”
“他都告诉我了,但正因如此,你才应该亲自去问他。”薛闻笛对李见尘了解不多,很多话不能往深了说,只道,“你能起来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吃饭吧,别让小雪等急了。”
李见尘听了,不情不愿地坐起身,一阵眩晕直冲头目,他捂住自己的额头,眼前发黑,脸色发白,薛闻笛扶了他一把,说着:“慢点,不着急。”
李见尘:“……”
不爽,非常不爽。
他不动声色地推开这人,说着:“多谢,我没事。”
“嗯。”薛闻笛自然也听得懂他的意思,便没有多话,领着人去到隔壁屋子。
孙雪华正好盛了饭,碗筷也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当然,只有两个碗。他看见李见尘,指了指门外:“厨房还有碗筷和米饭,自己去弄。”
某人动也不动,这个老宅,拢共就两间房,薛闻笛和孙雪华住一间,他睡另一间。这一间应该是最常住人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到处都有生活过的痕迹。李见尘看了,心情就更加烦闷:“你们睡一张床?”
“啊?”薛闻笛愣了下,这屋子的床板很小,只够一个人躺着,翻身都很费力,他平时都打个地铺,反正他很习惯,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李见尘这么一说,找茬的意味就很明显了,他看看孙雪华,对方脸色很不好看,他便心领神会,笑了笑:“当然了,我和小雪什么关系,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李见尘听了,气得差点又昏过去,孙雪华看都没看他一眼,先坐了下来,招招手:“坐吧,小楼。”
他爱吃不吃,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孙雪华心有郁气,本来就冷肃的脸,此刻就更是散发着强烈的寒意。李见尘默然,站了一会儿,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孙雪华没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