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风动林梢,孙雪华额前的碎发微微扬起,眉头微蹙,薄唇紧抿,更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尤为倔强。李见尘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态,竟有些晃神,喃喃着:“孙掌门,你这样还真是少见。”
“少废话,解,还是不解?”
孙雪华的剑锋又逼近几分,李见尘嗤笑:“如果你愿意放下身段来求我的话,我或许会改变主意。”
一道寒光闪过,他抬手,长箫的箫孔便卡住了剑锋,只听一声细碎的怪异声响,孙雪华直觉不对,迅速抽了剑,再看,那剑锋上竟隐约有了裂痕。
“这把剑是宋涟的吧?”
李见尘笑眯眯的,毫不避讳,宁展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只听对方又道:“宋涟的剑,也出自听海崖,我最了解。”
“这把剑不行的,接不住我三招,就会断掉。”
李见尘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孙雪华却将手中长剑交回了宁展阳手上:“宁护卫,拜托你先去找尹姑娘,这里我来解决。”
“你没有剑,能行吗?”
哪怕你是正道魁首,哪怕你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但万事总有意外,对不对?
宁展阳没有说完,孙雪华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挽了个剑花:“你无须担心,照我说的去做便好,拜托了。”
宁展阳一愣,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拦住他。”
李见尘发了话,阿音与李闻棋同时出招,孙雪华单手掐诀,灵气横扫,将二人震出三尺外。
“今日,谁都不许踏出这一步。”
孙雪华沉声,飒飒而立,巍巍如天地日月,不可俯仰。
李见尘顿时兴奋起来,他摆摆手,挥退阿音与李闻棋,笑道:“孙掌门,你当真与众不同。”
孙雪华眉眼低垂,并未接话。
高手过招,往往在乎一瞬。
须臾之间,李见尘便逼近眼前,那支长箫光芒大作,似是冷剑出鞘,极为锋利。孙雪华右撤一步,抬手便是一击,干净利落地打在他腕骨上,可那宝珠灵光一闪,竟是直接震断了那根树枝。碎屑擦过孙雪华的眉眼,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很快就消失不见。李见尘不知为何,心下犹豫,稍稍收了些力,不曾想,对方反手一刺,那断枝顿时没入自己掌心,李见尘吃痛,不怒反笑:“孙掌门,我对你处处留情,你怎么要对我赶尽杀绝?”
孙雪华不言,一脚踢飞了他手中长箫,挥拳打中了他肩侧,那一拳使了十足的力量,打得李见尘半个身子都麻了。他踉跄两步,似是要倒下去,孙雪华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人按倒在此。
“解还是不解?”孙雪华揪着他的衣领,坐在他身上,眉眼间怒气横溢,可这日出东方,天光朗朗,李见尘只瞧见了他眼睫边上那道浅浅的伤痕。
“孙掌门,我听闻你这一生遇敌无数,极少有人能伤你,就连当初以身殉道,也只是为了给最终的胜利加上一道筹码,而非不敌。”
李见尘勾起嘴角,不怕死地摸上那人的侧脸,指腹轻轻擦过那点伤痕,笑道:“不知道我算不算这极少数人当中的某一个。”
孙雪华眼睫微颤,沉声道:“解开你的术法。”
“我沉寂这么多年,只为这一天,怎可半途而废?”李见尘笑着,掌心依旧紧贴着他的脸颊,“哎呀呀,这张脸,还真是威仪端庄啊。”
“你谋划许久,不过是为了了结你与宋家恩怨,可这岛上的宾客是无辜的,你强开法阵,缚灵铸器,这与宋家活人炼丹有何区别?”
孙雪华只觉心头一痛,不知道是为了李见尘,还是因为自己无法阻止这一切。
“宾客就是无辜吗?若是真无辜,又怎会与宋忱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往来频繁?岂不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李见尘松了手,笑着,“更何况,数月前天降鬼水,使人躁狂,若不是孙掌门借我宝珠一用,他们早该死了。”
“我不过是留着他们活到了今天罢了,何罪之有呢?”
孙雪华紧抿着唇,竟感到一丝悲哀:“来到这江心洲的宾客,就一定与宋忱同流合污吗?你一定闹到血流成河,尸鸿遍野吗?”
“是!”李见尘忽地掐住了他的胳膊,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就是如此!本该如此!他们都欠我的!你明白吗!是他们欠我的!”
孙雪华悲从中来,更是愠怒,李见尘一个用力,竟是和人调转了方位。孙雪华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愣了愣,迅速回过神来。二人扭打在一处,默契地没有催发自身灵力,而是拳拳到肉,发泄着各自的情绪,尘土飞扬,发梢凌乱,孙雪华发誓他从未如此狼狈,如此不堪过。他的傲气、自矜、庄重,在碰上李见尘这个无赖后,被砸了个稀烂。
孙雪华感到错愕、愤怒,甚至于是一种不可言说的伤心。
他吼道:“我这么信任你!我这么信任你!哪怕你信口雌黄,巧言令色,我也认了!但你怎么能下此毒手?”
李见尘大笑,死死抓着他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一头觅食的野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孙掌门,你是信任我吗?你是觉得不管我如何翻云覆雨,都不会威胁到你,所以才会这么自信!”
孙雪华一头撞在了他鼻梁骨上,李见尘痛极,当下便松了手,孙雪华照着他的命门又是一拳,打得对方直往地上滚。
李见尘只觉口中涌上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抬手一擦,满手是血,他不由笑了一声:“小雪这是要把我五脏六腑打出来啊。”
“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