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下来。
江心洲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灯火通明之余,更添一种难言的古怪。灯影、树影、人影,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像一团乱糟糟的颜料,透着些许荒诞。
金伯涛一步一步,穿过空荡荡的庭院,跪在阶前:“庄主。”
“嗯。”苍老的声音从那昏暗的屋内传来,“你上前一些。”
“是。”金伯涛上前两步,只听宋忱问道:“你这一天,都去哪儿了?”
“属下巡逻去了。”
“巡逻去了?这江心洲都快翻了天了,你巡哪儿去了?”宋忱摩挲着手里的金戒指,听不出喜怒,金伯涛亦是镇定,并无慌乱之色:“明日便是庄主寿宴,我巡逻结束,便乘船去镇上打点了一番,好让那些宾客明日能按时抵达江心洲,免得码头拥挤,坏了庄主大事。”
“去了镇上?你一个人去的?”
“带了几个兄弟,老宅的弟兄们也都见过我。”金伯涛说着,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恭敬地呈上,“这是二小姐托我带回来给您的,她说明日一早,便赶回来为您祝寿。”
“一定要等到明天早上吗?”宋忱似有弦外之音,可金伯涛权当听不懂,只道:“二小姐仍有些病恹恹的,属下斗胆猜测,她并非不愿与属下一道回来,只是身体抱恙,实在是不得已啊。”
宋忱闻言,长叹一声:“她莫要与我离心才好。”
他摆摆手:“呈上来吧。”
“是。”
一旁的仆从接过那个锦盒,呈给了行将就木的老者。宋忱今日似乎精力损耗许多,打开锦盒时,一双手都颤颤巍巍的,使不上劲,好在这个盒子只有一个机关锁,打开来还算轻松。
里头是一颗褐色的丹药。
香气沉郁、浓厚,是个上等的补品。
宋忱眼底闪过一丝晦涩,沉声问道:“漪儿有没有什么话,托你转达的?”
“二小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话音刚落,宋忱竟是低低地笑起来,他拈起那颗丹药,一口吞下,枯瘦的脸上浮现出很不正常的红晕,显得格外渗人。仆从给他端来热茶,服侍他喝下,宋忱将那锦盒重重砸在了金伯涛头上,对方一动不动,沉默地跪着。
“展阳办事不利,被你请来的那个小兄弟擒了,你去与他说道说道,通个情,别为难展阳了。”
金伯涛似是一愣,忙磕了个头:“庄主,这其中定有误会,属下——”
“行了行了。”宋忱摆摆手,“快去吧,要是去得晚了,展阳回不来,我这庄上无人,就只能让你做这守卫长了,是不是?”
金伯涛再次伏地:“庄主折煞小人了,小人这就去办。”
“嗯,去吧。”宋忱手一抬,挥退左右,只留了个心腹在侧。
他道:“扶我去里屋。明儿便是我八十大寿,可不能让一群小辈看低了。”
“是,庄主。”那心腹将他扶起,缓缓朝里屋走去。
金伯涛很快就找到了宁展阳的所在。
他看着满地狼藉,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尹晓棠,问她:“怎么了这是?你们,你们……”
小姑娘刚把宋鸿、阿音、小夏他们藏起来,还没来得及叫醒宁展阳,就被人发现了。她本来十分信任金伯涛,可一想到那张来历不明的宣纸,又想到对方今日都不曾出现,难免多了个心眼,就道:“守卫长不知道为什么,与我们大打出手,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把他捆起来的,他到现在都没有醒。”
金伯涛闻言,颇有些懊恼:“你们,简直胡闹!我带你们进庄,本就是想在庄主寿宴之前,解决那些护卫失踪之事,可你们居然把守卫长打伤了?”
“我们不是故意的,也是为了自保嘛。”尹晓棠小声嘀咕着,复又说道,“而且,你拜托我们的事情,我们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我们怀疑,失踪一事,就是守卫长干的。”
“怎么可能?”金伯涛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万一传出去,有你好果子吃。”
尹晓棠沉吟良久,没有再吭声,金伯涛便劝道:“你给守卫长松绑,我要带他去庄主那里。”
“不行。”
“为何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你——”金伯涛见她倔脾气上来,忽地念头一转,问她,“殷小兄弟呢?这,这院子里那伶人呢?”
“副守卫长找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孙雪华和李见尘正朝这边走来。
金伯涛见他们两个站一块儿,莫名觉得有点怪但没有细想,只是把对尹晓棠说过的话又捡着说了一遍,孙雪华听了,淡然答道:“我们确实怀疑护卫失踪一事,是守卫长做的。”
“证据呢?”
“不知道副守卫长,有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孙雪华从灵囊中,取出那个已经变小,约莫只有一个碗大的青铜鼎,金伯涛端详许久,摇摇头:“没见过。”
“这是用来炼丹的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