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江心洲寂静无声。
一场风暴过后,只留下一片狼藉。所有巡逻的护卫皆是一脸肃穆,严阵以待。可除却他们,其他地方看不见任何人影,那些普通的侍从都不知去了哪里,错落有致的房屋静悄悄地伫立着,连一只蚂蚁都瞧不见。
孙雪华心下起疑,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了江边渡口,原本来来往往的船舶,此刻也不见了踪影。江风飘摇,水声漫漫,天色已近黄昏,落日余晖铺在水波荡漾的江面上,满目萧瑟。
孙雪华取出那张封印着宋澜尘缘的灵符,将其释放。点点微光逐渐聚拢,又变成了女子模样。她施施然在江边踱步,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最后坐在了水边。涌上来的江水穿过她的衣袍下摆,漫上了那青青野草。
孙雪华喃喃着:“这就是你去世的地方吗?”
宋澜端坐着,仍是双目紧闭,可神色宁静,不似之前那般满是忧愁。她无法回答孙雪华的问题,只是静坐着,好像下一刻就会睁开眼,冲着他们直笑。
孙雪华走了过去,施术探查,野草之下空无一物,没有半点痕迹。李见尘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这么多年了,宋澜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孙雪华没有接话,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说,正常情况下,什么样的人,撒谎的可能性最大?”
李见尘笑笑:“你问我?像我这样油腔滑调的人,还真不知道诚实二字怎么写。”
孙雪华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收回那些尘缘,便不声不响地在江边走了一段路。李见尘跟在他身后,没有再招惹这个人。日暮西山,金色的余晖落在孙雪华肩头,将他的背影拉得斜斜长长,无端多了些许落寞。
李见尘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对方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宁展阳屋里的陶罐,里头装着的是细沙和石头。”
“嗯。”
“可是这江边,没有这样的细沙。”孙雪华转过身,那点余晖落入他的眼中,像江水上点点的粼光,竟冲淡了他原本的冷肃,多了些不可名状的忧愁。
李见尘一怔,直觉自己应当是瞒不过了。
“那个叫小夏的年轻护卫告诉我,宁展阳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他的房间也非常整齐,可见他行为处事应该很有条理,那些陶罐不像是会被随意摆放在屋内的物品。”
孙雪华说着,眼底惆怅更深:“小夏还说,这个江心洲是近几年才建成的,可从宋鸿的年纪推算,宋澜已经去世许久,差不多有二三十年。”
“她刚刚一直停留在江边码头,要么,那就是她埋骨之地,要么,就代表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牵绊着她。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能证明,这个江心洲一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
李见尘眨眨眼,问道:“所以呢?你觉得我在撒谎骗你?”
孙雪华不言,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对方眉梢一挑:“真是让人伤心啊,孙掌门,你宁可相信一个对你刀剑相向的护卫,都不愿意相信我。”
“李门主曾经说过,宋忱与宋漪都是你门下弟子。”
“是。”
“除了他们呢?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孙雪华挑破了心头所想,那冷冷的眼神之下,暗潮汹涌,李见尘只觉得耳畔的声响更大了些,像无数个寂静长夜,他在冰冷的地宫中,听到的呜咽似的海风。
“李门主,既然愿意与我合作,何不如实告知?”孙雪华的薄唇像是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比寻常时候更显得生动些,李见尘有些不想听他说话了。
要是这人能停止他的大道理,愿意亲一亲他,就好了。
“那些细沙,更像是海边所有。可宁展阳身为守卫长,大部分时间都在庄上,不大可能会去海边。就算去了海边,若不是意义重大,也不会留下这些陶罐。所以我怀疑这些——”
“你怀疑宁展阳的陶罐和我听海崖密不可分?”
李见尘轻轻地笑了起来,心头却有些莫名的焦躁,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一点一点蒸干他那点名为理智的水分。
他头一歪,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少年人,明明那些威仪之感早就显露无疑,可他还是觉得,这人真可爱,很值得去逗一逗,然后得到一个巴掌,嗔怪他无理取闹。
“我说过了,孙掌门想知道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如实相告。”李见尘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调笑着,“只要你愿意亲我一下。”
孙雪华不出所料,神色一僵,拳头也微微攥起,李见尘还以为他要发怒,笑着:“孙掌门生气的时候,也比平常鲜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