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生咽咽口水,方才一遭吓得腿有些软,他和缩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脑袋的芮钰对视一眼,对上他眼睛她倏尔就笑眯眯的,他无奈地慢吞吞移到床边坐下。
刚一挨上床,衣摆被人扯住,芮钰抬眸,凑他耳边,耳语说道:“他是骗子吧?”
何元生耳朵痒痒的,想伸手挠却又忍住了,他看了眼人群中央位置,想了想道:“算,也不算。”
嗯?
看出她的疑惑,他说出自己想法:“我刚看了眼门外,方才的贼人有四五人,好几个倒在外,看身量,这位道长的确是有本事的,此事发生,看到的人在黑水城这些时日必定心中惶惶,花钱图个心安,算是……各取所需?”
芮钰眨了眨眼,乖巧得不行,谁会把几个大汉打倒这事与她挂上钩?这事才有趣,比刚刚的事更应该笑。
这笑没持续多久,眼一偏就瞥见艰难地从人群夹缝中挤出来的华月,脸上惨兮兮的,全是泪水。
华月心中愧疚得要死,她刚才非常害怕是那群人又来抓她回去的,让她别出去她脑子傻掉,压根都没了思考。
她被芮钰平时冷冰冰的态度给唬住了,都忘了她也该害怕的,一个看上去模样比她还年幼的小姑娘。
华月自知狼狈,但也顾不得,她忙上前眼睛不离芮钰,嘴里自责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吓死了,我竟然把你一个人留外头……”
芮钰看着面前哭到不成样子的小花脸,自觉嫌弃,要往后退退,离远些才好。
“我太坏了,我真的太坏了。”华月感到难堪,为自己方才自私的举措。她抓着芮钰的手,甚还掀开芮钰身上的被子,上手到处摸她是否受伤,哽咽着急切问:“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伤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芮钰顿时身体一僵。
“你你你……别碰我。”她浑身难受。
华月一直在道歉,听到她好像说了话却又没听清,于是停了手上动作,抬起婆娑的泪眼,鼻子一抽一抽的,疑惑:“嗯?”
芮钰可不想在遭受她的毒手,仅用拇指食指两个指尖挑了块她尚且干净的衣袖,捏一下就放了手,做完动作往后移了移,道:“你自己擦擦吧,简直……”
“简直……”芮钰直摇头,“太可怕了。”她从未见过眼泪比水还多的人。
两人估计都吓到了,何元生给她们单独留空间,互相说说话,这会儿把房间的杂乱都收拾妥当,刚一走过来就听到这话,以及芮钰此刻的小动作,正悄摸摸往回扯被压在华月手底下的衣角。
他弯了弯嘴角,暗道看来真的是有些洁癖。
何元生适时走过去,将状况说了说,递了个房间备的手帕,递给华月,轻笑了声,安慰道:“别哭了,她逗你玩。”
“是刚才那个道长打倒了贼人,救了我们一命。”
华月抹了把脸,探头透过窗牖,去看刚过廊道正被众星捧月朝外走的一伙人。
道长?她明显愣了愣,难到自己记错了?
应该是吧,她刚太害怕了。华月呼出口气,转回头看见芮钰抱着双膝,把玩着自己两颊垂落的发丝,想了想,她认真道:“芮……”
她停了下,看到旁边还在的何大哥,壮了壮胆儿,她才道:“我比你大些,以后我能唤你钰儿吗?你和何大哥是好人,对我照顾了一路,我刚才还那样……”
华月倏尔握紧双手,瞥了眼旁边的何元生,郑郑地对着芮钰,她坚定道:“等妹妹找回来,我把她送回家,我一定会来找你,不会悄悄跑掉,你放心。”
这话对何元生摸不着头脑,但芮钰听明白了,这是那天晚上她口中的惩罚。
她静静看着面前明明害怕,却又逼迫自己向前允诺的华月,忽而托着腮,好奇问:“你妹妹对你很好很重要吗?比自己还要重要?”
华月不知她是何意,但还是点头。
“不能。”芮钰撇撇嘴,裹紧被子小碎步地挪至床边,她嘟囔道:“从未有人如此唤我,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不给叫。”
“还有……”她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眼底的情绪极淡,“我说过了,我救不了你妹妹。”转头就又变了脸,眼睛耷拉着,打个哈欠望向正修椅凳的何元生:“公子,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话罢,从被子伸出双赤裸的脚丫,柔柔道:“没鞋。方才跑太快就给忘了。”潜意识就是要背,和在莲花村时一样。
她说得坦荡,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
相处这么久,何元生依旧受不住她这时不时的突如其来,他咳了咳,忙避开眼,眼神躲闪。那次是知她受了委屈,而现在……
她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何元生觉得他合该多注意。他放下手中物什,方想说让她等一下,去给她拿鞋。一旁的华月用帕子将自己快速擦干净,凑到她面前,讨好道:“我可以背,我背你回去,好吗?”
芮钰歪头,脑袋里全是问号,牙有些痒痒。真想回残月阁问问魅女,此招该如何解?
在她傻眼的片刻,华月怕她拒绝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她拽到自己背上,踉踉跄跄往回走,路上左跨右躲的,怕极了躺地上的人会忽然诈尸。
何元生都没想到这遭,吓得在旁边护着送到门口,见两人都安全回屋,才放下心。
他房里靠外边的窗户掉了一块,露着风恐睡不了,他需得去找店小二商量下如何赔偿,而且走廊上的人都要处理,刚往楼梯方向走去,就见到自己要找的人。
店小二后脑勺巨疼,终于悠悠转醒,一路茫然地往二楼上,同样看到倒了一排排的人,他屁股着地,哭嚷喊娘道:“要死了要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