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说罢摘掉了头上的冕旒，长发披散，而后又脱掉九龙暗袍，随手就将这些东西丢在了地上，只留一身金色轻盈便捷的衣物在身上。她扭动了一下手腕，金黄色的瞳眸闪着微光，定睛看着深秋白。

沈秋白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裙摆，脱去甲胄，对千机双手抱拳，“你若是想要我性命，我给你便是，只要你答应救伊见喜。”

千机手里拿着惊厥，拇指不断在刀刃上摩挲，听到沈秋白这话，不由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活该啊。沈秋白，你也该为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事情付出代价了。”话落，弯刀出鞘，‘铮——！’地一声沈秋白本能的化出思玉抵挡，这才没有让惊厥轻而易举就抹了他的脖子。

“你以为伊见喜体内的法力为何会突然紊乱？苏木弑杀裴泽的那天，九重塔的天魂们一眼便认出了他的不同寻常，你杀害的那小神将也混在其中，它因丢失神格没有入九重塔，是裴泽将它温养在了赤霄剑里充当剑灵，裴泽陨落前将它放了出来。所以，你做的事情就连裴泽也早就知道了，他不质问你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受‘生’的影响，实在分不出精力来。然伊见喜得知真相后思绪不宁，神经衰弱，才会引起体内法力暴走。”

千机狠戾地看着他，突然迅速如闪电般来到了沈秋白身后，一脚将他踹趴在了地上。

沈秋白脊骨似是断裂一般，只能匍匐在地，许久，他轻轻擦拭嘴角的血迹，捡起一旁的思玉支撑着艰难坐起身。

原来他做的这些肮脏事连裴泽都知晓了，到底是谁在怜悯他，何不早点给他一个痛快？让他还依旧抱有侥幸的心理沾沾自喜，最后却落得挚友病死在了床上。

千机眉心一皱，“你与他情深意重，所以愿意为他打破天条，可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作为会害了他？”

“咳咳……”沈秋白苦笑道：“那也好过……让他一生做个痴儿，他那么赤诚狂妄的一个人，被命运斩断了脊梁骨，我身为他在世上唯一信任和依靠的人，总得将他撑起来。”

千机听后佩服地拍起了掌声，“好一段绝世兄弟情！”她走到沈秋白跟前，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赤水与音尘的战争无可避免，但我还是想问你，杀死千童你可后悔？”

她果然还是想要为亲妹妹报仇呐。沈秋白想，他和千机确实明争暗斗了几百年，但沈秋白在八百年前争五行之首时便是千机手下败将，如今千机为神主，沈秋白为臣子，他又如何胜的了她？

“我身为赤水国三皇子为的是国家昌盛、黎民安康，如果要我重新选择，音尘大帅的性命我照取不误。”沈秋白道。

他本以为会等来千机再一记毒打，可是闭上眼睛等了许久也没有半点儿声响，直到听见千机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三皇子，不愧是沈秋白！说得可比做的好听！”

千机唰地一下将惊厥归入腰间的剑鞘中，而后道：“本座可以救火神，哪怕你不来求本座，本座也会救他。这也是裴泽的意愿，但凡事都有代价，他的神格需还给那小神将，如此一来他便不再为火神，本座若按照裴泽留下的方法，施法将他的筋脉重塑，他以凡人之躯不见得会撑过去。”千机背过身去，无奈道：“你种下的恶果，也该你来尝还。”

沈秋白身体一僵，默默低下了头来。他这一生嘴里喊的都是大义凛然，实则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一向城府深沉，纵然见过他的神仙和凡人都道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心系苍生是位难得一见的好神仙。可是谁又敢将他那张皮囊撕开，掏出里面发烂发臭的血肉来，那时，便再不会有人那样子说他了——

五行之水神，享有俊朗面容，却有蛇蝎心肠，行为端庄稳重，手段狠厉残忍。

金阳殿内过于寂静了些，沈秋白的几声叹息声都能清楚的传入千机耳里。

“我自愿被贬下凡，你将我的神格换给见喜吧。”

千机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么一个表里不一，野心勃勃的神仙，竟甘心丢弃自己的神格？

“你确定？你可得想好，你要将神格换给伊见喜，成为凡人后，你的一生将会平庸到老，你能甘心？”

沈秋白不甘心，他怎么会甘心就这样庸碌无能的活着？但自从他在琉璃河畔将伊见喜捡回来开始，好像世上除了算计和野心，还有一样东西也能给他带来快乐和温暖。

“这就当是我欠他的，毕竟从一开始我对他充满了利用。”沈秋白化去了思玉，跪倒在了千机面前，“请神主成全。”

千机还想将他再揍一遍，可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剥夺神格对沈秋白来说比千机杀了他还要痛苦，这样的惩罚更能让他深刻的记住自己所犯的错误。

“本座会用裴泽留下的方法重塑他的筋脉，但是从今往后他将不再拥有凡人的记忆，也许会忘了你。”千机道。

沈秋白眼里没有不甘，反而是欣慰，“那不正好？免得他记起我来又追问你我的去向，到时候怕是会因此而感到自责的。”

千机朝他伸出了手，沈秋白坦然将手搭了上去，被千机从地上拉了起来，“在我还没施法前，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动手吧。”沈秋白说着早已经闭上了眼睛。

“好！”

千机一掌打在了沈秋白的天灵盖上，沈秋白像是一时间进入了一片虚无当中，筋脉拘挛，流淌在其间的法术越来越虚弱，直至消失不见，整个人从一片云跌落成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再没法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