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二人在外面逛到很晚才回去,白藤现在对浮日城有了很深的眷恋,一想到这座城是爹娘一直守护的,就好像自己也活在了他们的羽翼下,一抬头就能看到娘亲的笑眼。
回去的路上,一片熟悉的阴影从他们头顶飞快掠过,白藤眼眸一眯,抬手打了个呼哨让停在旁边屋檐上的亦邪鸟过来。
不足十日的功夫,它怎么找到的?
亦邪鸟闻声振翅滑到他的小臂上,亲昵地蹭了蹭他,带着疑惑,白藤拆下它足上的竹筒,边走边看。
黑衣急忙半侧过身遮掩:“外面人多眼杂,不如回去再看。”
白藤眉一挑,笑容张扬:“我既出来了,就没想再隐瞒身份~”
黑衣最容易被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吸引,忍不住拉过他的发梢吻了一下,然后歪头与他一起阅信。信倒是不长,月绪写来的,大意是说白藤消失了,黄伯气得暴跳如雷,把四个城门的随从全连坐了,罚得很重,现在正压下这事暗中紧急寻人,受罚的随从有人不服气,将此事给祝月沉捅了过去,估计很快就要有剑冢的人出动,让他赶紧藏好了。
看到这,白藤心下无奈,月绪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动不动就要危言耸听几句吓唬他,要是他能被吓到也就罢了,这么多年都没成功过,他怎么还兴致满满的?
前半段逗完了他,月绪才开始说正事,眼下除了他之外的人都笃定白藤去了荒月宫,近日无通向那边的船只,便一直沿着往剪云城的旱道一点点找,这对他们而言是行动的好时机,因此他们商议完立刻写了信,算计着他已抵达浮日城,才让亦邪鸟将信带了过去。
他们五人毕竟与剑冢失联已久,不知晓浮日城是否还有祝月沉的眼线,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了结,迟则生变,在接到回信前,他们会待在流风城按兵不动。
说到眼线,白藤不由联想到了今日见过的祭拜痕迹,当时并未多想,现在才后知后觉过来,没准是祝月沉安排了人守墓。
若真是剑冢的人,他们大概率也会有亦邪鸟来联络祝月沉,从浮日城飞到剑冢一来一回至多三日,三日后他们必须要出发了。
收起信纸,白藤问身边的黑衣道:“我的人想和咱们在剪云城碰头,从这里过去要多久?”
黑衣不假思索道:“走水路只需一日,不过剪云城地广人稀,荒月宫又紧邻南疆,过了江还要花一段时间在旱路上。”
稍一合计,二人瞬间没了心思慢慢溜达,匆匆回到家开始忙碌,白藤忙着给月绪回信,黑衣则指挥一干下人收拾东西,他们早习惯了自家二少爷动辄远行,行动起来分工明确,动作麻利,白藤一封信写完刚晾干,他们已初步清点好物品,拟了待采办的单子出来。即将入夏,正是剪云城瘴气弥漫毒蛇出动的时候,单子上列了很多避蛇虫瘴气的药品,黑衣久不去南疆,这类药品没有存货,全部都要府医现配。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一日,隔日黄昏,一只体型硕大的亦邪鸟滑入了黑家,颈毛下的金坠子在夕阳里熠熠生辉,赫然是剑冢的隐大人。
白藤从前与白鹭闲话时听说过隐大人,因此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这是祝月沉那只鸟,不过它过来是为什么?怎么到得这么快?正在屋里处理账目的黑衣听见声音也出来了,见他面色阴沉,他看向隐大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善。
月隐自是不屑于跟他们斗气,锐利的喙解下左足上的竹筒,“呱嗒”扔到了假山石上,然后转身振翅,眨眼间就消失了。
打开竹筒,果是祝月沉写来的信件,信不长,措辞和以前一样充满关怀,似乎完全不在意这几年白藤的冷淡。黑衣凑过来看,只见信纸上写道——
小螣亲启:
久疏通问,时在念中。三年间甚少收到你的来信,以为你在畅游山水,近日白四来信,方知你一直未出过流风城。此番出来,莫非是想到荒月宫去?
近月并非入南疆的最佳时机,冬日湿热减少,蛊虫懒怠,应付相对容易,既已拜祭过爹娘,不妨先到剑冢让舅舅看看。
承景十一年三月廿三
二人阅罢了信,皆陷入了沉思,一时拿不准祝月沉究竟是何意。
沉默半晌,黑衣一点信纸上一处,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我记得是他不让你出去的,怎么会以为你在游山玩水?莫非真有什么误会?”
对于那道命令,白藤当然有过怀疑,不然也不至于难过到再不信任他。可当年那封信他明明亲眼看过,难道信被篡改了?
不,不可能,他们还没厉害到能模仿他人的字迹,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祝月沉在故意撇开与这件事的干系?
牵扯起压抑多年的痛苦,白藤再无法保持冷静,心下一阵纠结伴随着慌乱,眉宇间阴霾越积越重。黑衣握住他的手,温声安抚:“别怕,当时那道命令究竟是什么样的?你可有亲耳听到或亲眼看到?”
回忆了一会,他缓缓道:“是寄给黄双的信,他给我看过,信上说祖母新丧,我年纪小难免冲动,让他看好我,荒月宫的人会有剑冢的杀手解决。”
“我的傻喵喵似乎被姓黄的给骗了……”黑衣按住白藤要打人的手,狡黠地眨眨眼,“这句话半个字都没提不让你出去玩,听起来只是不让你去荒月宫而已。”
听到他的分析,白藤心里略微动摇,不过脸上的阴霾依旧半分都没有散开,话里也带着迟疑:“时间太久,信上的原话我早忘了,只记得大意如此。不过无妨,我本来也打算从荒月宫出来后就到剑冢去亲自问问。”
“现在这时节倒是更适宜去远雁城,不如咱们先到剑冢走一趟,等兜回南疆正好也入秋了。”
他在地图上给白藤指点:从浮日城到远雁城走旱道要约莫一个月,走水路慢一些,因为需先乘船到玉棠城或流风城,再走运河到南歌城,之后乘马车继续北上,如此大概历时一个半月,其实相差并不多。
反正尚有一部分远行的东西没有备好,明日还有整整一日的时间可以做打算,黑白二人便也不再着急,一个回房理账,一个提着长鞭继续在院子里练武,琴瑟和谐。
翌日天蒙蒙亮,黑家的下人洒扫大门口时,看到门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眼睛通红,眼底泛青,竟像是等了一夜的样子,家丁见状,自然要上前询问,那人也客气,称自己是白藤的舅舅派来的,想见他一面,家丁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请了小黑管家来,小黑管家问了他几个关于白藤的问题,他答得基本无差,但现在黑白二人还没起,只能让他暂时移步到厅堂等候。
月阳没想到,自己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他甚至怀疑黑家的下人是不是在敷衍他,因为每次他问起,得到的答复都是白公子还没有醒,他都不知习武之人还有一觉睡到中午的。
一上午等得无趣,他只好咔咔嗑桌上的瓜子,吃多了口渴再咕嘟嘟灌茶水,又吃又喝得胃都胀了,才听下人来报白公子起了,他赶紧抖掉身上瓜子壳端正站好,等着白藤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