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抑制药剂。”
“精神力锁定。”
“催眠失忆。”
他每吐出一个词,就好像一下又一下地挑破脑海的迷雾纱帐,经百般冲击已经不似最初坚硬的锁被完全地打破成碎片浮屑,将一块一块记忆碎片解锁开来。
“啪嗒!”
“啪嗒!”
才恢复不久的茶眸再度不受控制地渐深,比刚才的墨绿瞳还要更深邃色浓不止,她不禁抬手捂住大脑。
比现在持有的记忆不知多出几十几百倍庞大的记忆海被骤然大开,滔天肆虐的“洪水”被堤坝的水闸全部泄洪放出,庞大汹涌的水系冲入并剧烈地挤压进其中一条细窄的河道,几乎瞬间就将其彻底地撑爆。
大脑内由于记忆的复苏灌注而胀痛,清冷淡然的面容也浮现一丝隐忍的痛苦神色,却又很快地被其压制。
傅以遂本想伸手扶一扶她,却只见她周身绵密刻骨的气势弥漫出来,刺骨的冷洌一浪一浪地推波排开,思及贸然出手可能会对此产生不利影响,打破其体内的平衡,故只静静地等待其将状态打磨安稳好。
良久。
叶离一双不断变浓的墨绿瞳在克制中停止了渐深的趋势。
但那双本就特殊的眼睛,眸色亦未曾恢复,墨绿颜色依然占据秋水瞳的主位,而最外沿出现有环状的浅茶,此也喻示其体内早先与被解封的两股力暂已和平。
“你的眸子……如此无碍?”傅以遂黑眸沉静似一汪深潭。
她对此毫不避讳地解释:“眸色某种程度代表实力的外现。”
“……具体就如记忆片段被精神力封印的原理类似。”
“记忆被封印相当于其所载录的精神力片段一并封锁,而精神力片段的封印相当于对部分实力的封禁。”
傅以遂黑眸沉然:“所以你的记忆被解封就相当于原先的精神力片段释放,即自身实力也一同获得恢复。”
“我跟你定下的记忆锁定与记忆封印的区别,大概就在于前者依然可以使其承载的精神力,后者却不然。”
叶离颇为赞许地颔首,换来的却是傅以遂一记冰凉的:
“你对自己挺狠的。”
若非有极大决心和毅力、或者对自己实力足够自信的缘故。
怎么会如此强硬地以废除实力的方式与以往一切作切割。
“彼此彼此。”
叶离的墨绿瞳仿佛要滴出墨来,“深情”地盯住他的眼。
垂在身旁的手抬起,纤细素白的手指缓缓地攀沿对方锋利的轮廓,仿佛初升的旭日一样移动至挡住半脸。
从远处瞧此动作就好似叶离正探出玉手在温柔地抚摸脸庞,柔软的指腹勾勒出对方俊美的脸庞与轮廓。
但其实……
唯有当事人双方才能够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情侣间彼此的暧昧举动,而是完全在一比一复刻当年实验室内傅以遂被叶离抹除有关记忆片段的一幕场景。
即使她伸出的手轻柔地覆盖住他的半张脸,亦无法掩盖他单眸中的深邃漠然,与当初青涩的模样相反。
“我当初对你下的忘却指令不也被你自己强行冲破大半。”
“能对自己做到如此地步的你,不也对自己心狠吗?”
概括下是“大哥莫说二哥”,我是强制舍弃记忆的精神力片段不假,你强行突破被切割的精神力寻记忆亦真。
那段记忆。
傅以遂印象最深刻、最早逼迫自己想起来的就是大火那天。
白到刺眼的墙壁不再披有人模狗样的皮囊,肆虐暴躁的火舌上下地跳动,各处在窜动焚烧成的火苗已然连成数片似山峦叠嶂般的赤红火海,烟熏火燎间,断壁残垣的面积扩张得极为迅猛,原先冰冷无情的冷白高墙竟然就在此被碾得寸寸崩塌,唯飞灰迷眼。
实验基地内,火海与地裂同时肆虐发狂,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研究员都手足无措地被困死在其中无法逃离,再不复矜持地拍击特制的玻璃墙,状似癫狂地嘶吼怒骂地想要求取一线生机,却只能眼睁睁地瞧见一角监控中显示出的,被关押控制的实验体狼狈却安然地有序撤离这片即将在无人烟的地狱之地。
他本该也是逃离的其中之一,只是他的脚步在路过玻璃墙时停住了,借一缕半张开的细长缝隙往那个方向扫去的时候,小傅以遂清楚地望见,那扇横跨生死间隔的高耸玻璃墙前立着一个纤瘦小巧的身影。
她的神色太平淡了。
玻璃墙另一边的所谓研究人员癫狂发疯到捶墙怒骂。
在实验基地解体的恐慌中抓住一线生机的孩子满怀畏惧。
他们的情绪都是在剧烈地波动的,甚至可以说是在沸腾的。
但她却与大环境格格不入,安静地像是不会融化的坚冰。
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动,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若无睹的淡然。
傅以遂人生第一次由衷地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意味。
然此刻——
女孩子突然转头,正对上他的视线。
再之后。
他只定定地注视那一双格外深邃的墨绿瞳直到对方的手拂在他的面孔,记忆片段的精神力锁定发动时亦只觉一阵晕眩便浑浑噩噩地跟在逃离的队伍中了。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十秒,被引导着抹去也不会明显。
但他却偏偏固执地相信模糊似虚幻光影的画面当真存在。
一双骨节分明的玉质大手突然扣住叶离纤瘦的皓腕。
沉得滴出水的眸子好似山雨欲来前压抑的浓黑乌云。
他未反驳,坦然承认道:“嗯,你我都是对自己狠的疯子。”
叶离收手背在身后,意图挑开话茬:“那算是两厢抵消了?”
虎口处空荡荡的手并未尴尬地收回,而是非常娴熟地弹在对方的脑门,搭配其再度板起来的面孔和冷冷的嗓音。
分外清楚地落在叶离的耳畔,那是两个字组成的词。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