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思谨听这话都快哭出来了,见他眼圈红了,茗禾也有点着急:“诶,你别哭啊,我又不笑你,要不我们一会儿去找桃溪姐姐,她肯定知道。”
他的眼泪还是没止住,正处于一个要掉不掉的阶段,即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这是怎么了?”
茗禾瞬间回头:“桃溪姐姐!”虽然没看到她的表情,却也能想象到,她应该是两眼放光的。连卫思谨都不哭了,就呆呆地看着那位轻轻步入屋中的仙女,是的,仙女,这是现在小小的卫思谨脑中唯一能浮现的词。
仙女缓缓走到他面前,伴着一阵轻轻浅浅的香气,拿出一块绣着芙蓉的帕子,轻轻擦着他眼角的泪,之后,仙女笑了,仙女温温柔柔地说道:“你叫我桃溪姐姐便好,来,告诉姐姐,你为什么哭。”
“仙,仙女姐姐,我……”
“因为他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茗禾又快又洪亮地答道。
卫思谨又想哭了,那位仙女,不,桃溪姐姐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把他抱起,带着他往另一个屋走去,茗禾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们到了另一个屋,里面摆着一张琴,一张书案,上面摆满了书册纸笔,与这屋子里奢摩华丽的装饰倒显得格格不入,更别提这满屋子的脂粉气了。桃溪抱着他径直走到书案旁,坐下摊好纸笔,又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卫思谨。“卫思谨红着脸答道。
“哦……”,桃溪应了一声,拿笔在下巴上点了几下,沉吟片刻,她似乎是明白了,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之后举起来给他看,那字迹清雅秀丽,十分赏心悦目,写的是“卫思瑾”。
“是这样写的吗?“桃溪向他确认。
“嗯……”卫思谨左看右看,觉得好像对,又好像不对,最终他看了一眼桃溪,她笑着对他眨了眨眼,之后他就确认了,“对,就是这么写的!”
“是么?”桃溪笑了笑,缀着丹蔻的手指在纸上的“瑾”字轻轻摩挲着,“那你阿爹阿娘一定很喜欢你吧?”
“啊?”卫思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瑾,乃美玉之意。你阿爹阿娘给你起这个名字,定是希望你今后如美玉一般大放光彩。”桃溪摸了摸他的头,这么解释道。
卫思谨却只是愣愣地看着纸上的那几个字,过了一会儿,他的眼角毫无预兆地坠下了几滴泪,随后,便如堤坝上出现的几条裂缝,那些所有的难过,恐惧和迷茫,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倾巢而出,挡都挡不住。
先前所有的那些平静与笑语都如假像一般破碎,泪水决堤,卫思谨埋在她怀中嚎啕大哭。桃溪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发出一声叹息。
茗禾也学着轻轻拍他的背,却还是有些不解,小声问道:“您为何要故意惹他哭啊?他本来都不伤心的。”
桃溪看了她一眼,又叹了一口气道:“他这哪是不伤心,他这是伤心傻了,现在哭出来,总比一直憋在心里,长久下来想不开好些。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他原来定是受家中疼爱的,也不知遭逢了什么变故,沦落到这般境地。”
“反正肯定是被拐来的,“茗禾蹲在一旁,托腮看着他哭,说着说着她眼睫垂了下去,“总不可能像我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原也是受家中疼爱的啊……”,桃溪听这话看了她一眼,却也知这种事无法开解,只得摸了摸她的头。
茗禾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看着看着,她突然说:“他生得这样好看,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在这儿可不好,”卫思谨还在哭着,完全理会不了外界,桃溪还在看着他,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像是已经看惯了,“不过,若不是他漂亮成这样,被妈妈认成了小姑娘,可能就去清竹院了,那儿啊……腌臜的很。”
清竹院听着像个作诗品茶的清雅之地,可桃溪提起时却一阵恶寒。过了半晌,她自嘲般苦笑了下:“这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了。”
茗禾没有搭话,过了很久,她们都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等着他哭完。
又过了很久,都上灯了卫思谨才哭完抬起头来,眼睛都肿成核桃了,睁都睁不开了,她们二人看到这一幕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完,茗禾有些讶异:“你竟然没睡着?
“睡,睡,睡不着。“卫思谨的鼻子一吸一吸的,末了,还打了个小小的哭嗝儿。
茗禾险些又笑了出来,桃溪帮他理了理沾在脸上的头发,卫思谨小声问道:“那我还能见到阿爹阿娘吗?”
桃溪的手微微一顿,又笑着道:“会的,你今后一定会好些的。
还没等他应声,茗禾便插话道:“是啊是啊,我告诉你,我从来这儿,还没怎么饿过肚子呢。”
这听着好像还行,卫思谨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好了,别想这些了。“桃溪将他向上托了托,又瞟了一眼桌上的纸,道:“你既然叫思瑾,那我们叫你阿瑾可好?
“阿瑾?”
“嗯。”
“好,好啊。”
屋子里还漫着脂粉的甜香气,大人和孩子都笑着,就好像真的快乐似的。
至此,卫家的小思谨懵懵懂懂地被丢在了山间小路上,再回不来,留下的,是红袖阁的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