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师按照流程询问:“请问这边住的是您的什么人?”
桑葚拿一次性拖鞋的动作稍顿,她平淡地说:“我哥,有躁郁症,怕他杀人。”
安装师并未大惊小怪,而是相当了然。
这些有钱人正常的很少,不过现在正常人正常的也很少。
主卧、客厅、阳台,桑葚都装了。
连接好她的手机,安装师离开。
她的房子偏暖色调,陈池的房子偏冷色调,定期有保姆上门打扫。
很干净,有股淡淡的清冽香味儿。
她仔细地恢复好屋内细节,确保陈惑不会发现任何一个不对的地方。
弄完这一切,桑葚微微呆楞。
如果有一天陈惑知道她做什么了,肯定会暴跳如雷,与她这个变态断绝来往。
这么想。
她竟笑了,渐渐笑红眼眶。
没办法。
谁让她不正常。
就算是有一天下地狱被灌进满喉咙热油,她也一定要这么做。
木词怜让她高三上半期结束就滚。
她多少没时间了。
…
桑葚回到1502,先用冷水洗个澡冷静情绪,吹完头发,给好友徐渔人打了个电话,询问她高三封闭式预前班还能不能去。
这是东明附中历年来的老流程。
高二结束后,达到直升高三标准的学生们可以报名参与,但名额仅有五十个,十分有限。
不少人想尽办法争抢,却无人愿意给。
她问是因为她可以越过这个有限。
徐渔人这会儿就在预前班,接到电话让她别挂,直接去找管理老师。
两分钟后。
“刘老师说让你直接来,他还想请你当个午习老师呢。”
对于这个结果桑葚并不意外,淡淡嗯一声。
徐渔人趁机说:“桑桑,你给我带点好吃的,进来半个月跟坐牢一样,不能见家人,不能出去,不能外带,吃食堂吃得想吐,我快升天了。”
桑葚嘴角勾了勾:“好。”
收拾完行李,买好徐渔人爱吃的东西,等车停在东明附中外预前班的那栋楼前。
她给陈惑了发过去一条信息。
(他想见我,我去见他了。)
陈惑:?
紧接着他电话打过来,桑葚摁掉,再打再摁,连续七八次,最后干脆关机。
拖着行李箱做完登记,她进入校区。
背包里的另一个手机响起,桑葚脚步顿止,浅淡清冷的眉眼微蹙。
手机屏幕上备注:11。
风徐徐地吹,树叶晃动,阳光燎烫手背,白遮阳帽下,桑葚的额头闷层出汗,眼神浮现厌恶,最终还是接听。
“小崽,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那头成熟的女声发沉,充满不悦。
桑伊惠,她妈妈的亲妹妹,她的亲小姨。
桑葚低眸,手臂微颤,依旧站在太阳地下:“我进了东明高三预前班,有什么事结束再说。”
“你还用得着进预前班?你忘了你要做什么?不为你妈报仇了?木词怜对你们做了什么你都忘了?桑葚啊桑葚,你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每个高昂刺耳问题都让她脸色越来越白,她抓紧行李箱,指骨发白,紧咬牙关几秒。
“木词怜做的,”她尽力让喉腔发声,异常的僵硬无力,“和陈惑没关系。”
“没关系?”桑伊惠冷笑,字字珠玑,“当年木词怜从中作梗蛊惑靳忱律那个人渣说你妈出轨生下野孩子,找人篡改DNA报告单逼你妈时,她觉得跟你没关系吗?”
桑葚好一会没说话,鬓角猛跳,神经末梢开始针扎似的疼。
桑伊然带她独自居住的那一年。
刚开始精神状态好好的,虽然她深知自己没有出轨,没有对不起靳忱律,但无可奈何。
只能接受,却始终过不了心里那关。
桑伊然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骨子,可以说懦弱又自卑。
外界的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每天都在击垮她,而她在击垮她。
桑伊然死前精神状态就不太好,变得神经兮兮,突然开始大哭,突然又变得很好,突然开始骂她,突然开始道歉。
有一天中午。
木词怜突然来找桑伊然,给她一份与靳忱律的电话录音。
桑伊然听完的那天就彻底疯了。
靳忱律什么都知道,他不爱桑伊然,不爱他们的女儿。
他挚爱木词怜。
桑伊然第一次动手打木词怜,下秒就被赶来的靳忱律甩倒,而她只能躲在门后看着这一场闹剧。木词怜没有留下把柄,直接带走录音,她妈无法接受唯一知心好友与同床共枕的老公的所谓爱情。
最终选择在一个平和宁静的秋日午后一跃而下。
结束桑伊然从未有选择的生命,这大概唯一一次自我选择。
那么悲戚,那么可怜,那么愤懑。
这个选择让她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独自漂浮在水面,停不下来,上不了岸。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活得很好,桑伊惠不知道从哪弄来录音。
她找到她说:一般报复他们不行,真正该做的是毁掉他们所在乎的人。
热风扑在身上,冷得刺骨,生疼生疼,桑葚头眩晕的厉害。
梦没有尽头。
陈惑啊,你最好恨我。
我恨木词怜,也恨你,但我也爱你,爱到极致,连生都不想要了。
她沉默太久。
桑伊惠只能放缓语气:“算了,你先好好学习,乖一点,过段时间小姨忙完就回去看你,别忘记那一年,别忘记了,桑葚。”
电话结束不知道过去多久。
躲起来的蝉鸣飞进耳朵,皮肤被晒红,桑葚面无表情地推动行李箱,慢慢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