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起身去瞧瞧出了何事,就见一道天水蓝的身影从外间冲了进来。
奚萦前两天就把打开寝殿迷阵的口诀告诉景辰了,这时候除了他也再没有别人能闯进此地,于是她坐着没动,等那道人影冲到自己跟前时,就听他兴奋地嚷道:“奚萦你快看,我把那棵树劈断了!”
“啊?”
见她坐着不动,景辰直接上手,将人连拖带拽地拉到窗边,指着院中断成两截的银杏树道:“看到了吗?那是我刚刚劈断的,就用的你教我那招。”
他边说边比划,兴奋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眼睛里明晃晃三个大字:求表扬!
奚萦这次是真的震惊了,她抬头看看天,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再转头看看景辰,疑惑道:“这是过了几天了?”
景辰很是不满:“什么过了几天了,你今天晚膳前教我的,现在还不到子时,顶多也就过了三个时辰而已!”
奚萦更震惊了,指着那倒霉的树道:“你该不会偷偷让人把这树砍断了吧?”
景辰大叫:“怎么可能!在你心里我竟是那种偷奸耍滑之人吗?”
见他眼神清明语气笃定,奚萦勉强信了,伸长脖子将银杏树的断裂面看了又看,的确没看出刀劈斧凿的痕迹,她终于信了景辰的话,惊叹道:“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莫非你真是个修炼天才?”
终于得到了她的认可,景辰笑得见牙不见眼:“真的吗?那你学这招用了多久?”
奚萦挠头想了想:“这招是我自创的啊,嗖地一下就会了,大概也就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吧。”
景辰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转念一想,她本就不是普通人,轻身术是自创的,凝气成箭也是自创的,或许这些术法对她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能得她一句“天才”的夸奖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你才是真正的厉害,我跟你比还是差远了。”
他语气十分诚恳,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闪闪发亮,奚萦不由得心中一软,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用跟我比啦,你比我家富贵儿都要厉害一点,不错不错!哎,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跟我仔细说说呢。”
景辰道:“你不是说灵气是比水更无形无质的东西吗,它既然可以凝成箭,那肯定也能变成其他的东西,我体内灵气没有你多,灵气箭后劲不足,刺进树干几寸便泄了力,可灵气不会凭空消失,能斩断大树的也不是只有箭,所以我先用灵气箭扎进树干,然后松开手上力道,让原本凝实的灵气膨胀开,一点点撑裂树干,反复几次之后它就断了。”
奚萦这次是真的对景辰刮目相看了:“初学便能举一反三,景辰你这脑子确实有点好使啊!”
景辰觉得自己不仅找到了修习术法的捷径,也找到了投奚萦所好的捷径,之前送了她多少好吃好玩的也没得到她这么多夸奖,看来修炼才是司主大人心里唯一的正经事啊!
那他可得使出吃奶的劲儿修炼才行了!
“还有什么别的更厉害的术法吗?”
景辰跃跃欲试的模样,仿佛明天就能得道成仙了,奚萦不由得一噎,她教他术法就是为了给他找点事做,让他别时时刻刻跟屁虫似的贴着自己,结果倒好,这人学得太快,竟是她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了。
奚萦眼珠一转,又有新的计策:“术法不过是招式而已,以你的聪慧,招式都是一通则百通,你现在更重要的是提升修为,修为高低直接关系到你能汲取和运用的灵气多寡,这才是修行的根基所在。”
景辰点头:“有道理!那要怎么提升修为?”
“很简单,你跟我一起修炼吧。”
“一起修炼?怎么一起修炼?”
奚萦指了指足以躺下十个人的巨大龙床:“喏,就这么一起修炼啊。”
景辰看看床,又看看奚萦,再看看床,目光飘忽起来:“双、双、双修啊?”
作为一个几乎算是自学成才的,也从来不看什么传奇话本子的老实修仙人,奚萦仅从字面理解了所谓的“双修”——两个人一起修炼嘛,于是她点头:“对啊,我们一起。”
景辰一张脸腾地涨红,支吾半天没说出句完整话来,奚萦疑惑:“怎么了,你不愿意?”
“不不不,我,我愿意的……”
最后几个字轻得奚萦差点没听清,她催促道:“那赶紧啊,你愣着做什么?”
景辰脸上的火轰地一下往心口烧去,瞬间燃遍全身,他小声道:“你认真的吗?如果,如果你认真的,那我,我先去沐浴,你等一下。”
不等奚萦回答,他已经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
奚萦呆滞:“就打个坐而已,还要特地沐浴一番?不愧是皇帝,真讲究啊……”
半个时辰后,当看到仅穿一身月白中衣的景辰带着一阵青木香风飘进寝殿时,奚萦更呆了:“你穿这么少,是不是太不见外了?”
景辰脸上红晕未退,声音里也带着极易察觉的紧绷:“双修的话,难道,还能穿很多吗?”
奚萦被他搞得一头雾水:“那不然呢,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打坐修炼,难道我哪次打坐时穿得很少?”
这下轮到景辰呆滞了:“打、打坐?”
奚萦觉得这家伙的脑子怎么时好时坏的,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不打坐的话,怎么修炼?”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旖旎心思散了个七七八八,景辰狼狈转身,含糊地“哦”了一声便落荒而逃。
再次出现时,景辰已经穿戴整齐,每一颗扣子都系得十分严谨,刚才的尴尬仿佛只是一场梦,唯有那双始终不敢跟奚萦对视眼睛出卖了他的心虚:“打坐有什么诀窍吗?”
奚萦今日难得好心,竟没有调侃景辰的荒唐行径,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没猜到这家伙到底荒唐到了什么地步,她招招手示意景辰坐到自己身旁,耐心讲解道:“打坐其实没有什么一步登天的诀窍,就像你小时候学写字一样,一笔一划,日积月累,不断地从天地间汲取灵气,淬炼筋骨,拓宽丹田,修为就会增长了。”
景辰学着奚萦的模样盘腿坐下,五心向天,闭上眼开始感受天地间的灵气。
灵气这东西确实虚无缥缈,但也无处不在,只是未入道的凡人身体无法储存灵气,如景辰这般已经入道之人则能在每次呼吸之间将部分灵气截留在丹田之中,不过无意识的呼吸能留存下来的灵气是极少的,打坐入定则是将周身窍穴敞开,主动吸纳天地间的灵气,二者区别就像是徒手掬水和拿着桶打水一般。
奚萦没有讲怎么吸纳灵气更快,而是直接同景辰掌心相贴,用自身灵气帮他打开窍穴,两人的呼吸心跳渐渐变成同样的节奏,物我两忘之时,恍若同为一人。
奚萦也是第一次跟别人一起修炼,她一来是想让景辰干点正事,二来觉得他于修行一道的确有点天赋,就算不能修成顶尖高手,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也是好的,可当两人真正同频同调吐纳相和时,却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将她包裹。
就像溪水撞到鹅卵石时雀跃的叮咚鸣唱,寂静林间鸟鸣的清越回响,亦或是狂风卷起巨浪的激荡争鸣,修行之道似乎不再是天地苍莽唯余己身的踽踽独行,同声相应,琴瑟和谐亦是大道。
奚萦似有所感,心神归一,同身旁的景辰,同此身所在的蓬莱宫,同整座雍都城,渐渐呼吸一致,心跳同频,灵气从她身上缓缓逸散开来,无声无息地飞上天际,流入地底,漫过此间天地。
与此同时,一片赤红黏腻的血湖中,蓝衣道人缓缓睁开眼,眸中幽蓝的鬼火跳动不休,他伸手往湖水中一捞,捞出一具幼童骸骨。
道人轻轻拍着小小的头骨,欣然自语:“你终于回来了,苒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