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切道:“陛下伤着哪儿了?要不待会儿出去找家医馆看看?奴才曾听张将军提过,城南的回春堂最擅治外痔,刚好我们要去城南——”
景辰蹙眉打断他的胡咧咧:“少废话,赶紧带路,别耽误朕的正事。”
金内侍闭了嘴,心里却不由得嘀咕两句臭和尚年纪轻轻竟然讳疾忌医之类的歪话。
主仆两人做贼似的溜着墙根儿走,路上巡逻的侍卫看到这两个形迹可疑的人,想上前拦下询问,却都在看清了皇帝陛下那张冷酷的俊脸和金内侍古怪的神情时十分有眼色地选择了无视,于是,景辰和金内侍顺利“潜出”了皇宫。
*
时间再往回倒一点,今日下午,奚萦将闹脾气的富贵儿收起来之后,直接翻墙进了田庄。
院中杂草丛生,枯枝败叶落了满地,一层叠着一层,沤在最底下的已经散发出腐烂的味道,廊柱栏杆上的油漆斑驳脱落,露出内里朽烂的木头,本该整齐的青瓦被野草拱开,被风雨打落,成了歪七扭八的一团又一团。
眼前的场景让奚萦有种恍然间穿过了数百年时光的错觉,明明刚才从外面看到的院子并没有这般荒芜,而且周围稻田打理得极好,这处庄子也该有人维护才是。
更何况,她一路从草木中搜寻到的气息表明,那只滑不溜秋的泥鳅精最后的确消失在这个位置。
保险起见,奚萦并未立即深入调查,而是沿着这处像是花圃的院子逛了一圈,找到一处废弃的排水沟,又在储物袋中挑挑拣拣好半晌,最终挑出了那枚刻着“封”字的令牌,心一横,将之扔进了水沟,随手捡了根树枝戳了几下,一直将糊满淤泥的令牌戳到墙外去。
干完这事儿她自己也觉得有点恶心,连用了好几次清洁术洗手,一边洗一边小声嘀咕:“事急从权,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第一美男子封峻肯定不会怪我的……”
留好后手的奚萦浑身是胆,大喇喇穿过垂花门,一路往内院去。
越往里面走越是破败,内院正房和西厢房甚至整片垮掉,只剩东侧一排厢房还颤巍巍立着,奚萦只好从这里查起。
这破地方简直太像冤魂厉鬼的老巢,奚萦想了想,拿出招魂幡,有鬼没鬼先捞,哦不,招一回再说。
然而招魂幡挥舞了半天,别说鬼了,连个残魂都没招出来,也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奚萦就当是好消息了,收起招魂幡后,她抬步走向硕果仅存的完整建筑——东厢房。
房间里的灰厚得像是能将人埋起来,奚萦只好一直脚不沾地地飘着,而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阳光被西侧的残垣断壁枯树杈子挡了大半,东厢只剩暗沉沉一片,房中零星几件家具物什也烂得看不出原本模样,帐幔被褥更是不见踪影,这让她莫名觉得自己成了只鬼,这地方土生土长的鬼。
这片厢房本就不大,又空荡荡的一览无余,奚萦很快就看了个遍,除了一直往她后衣领钻的阴风有些渗人之外,也没别的古怪东西,正打算离开时,一道沙哑暗沉的声音却忽然贴在她耳边响起:“别,走……”
纵然奚萦是玩鬼的行家,冷不丁来这么一下还是让她本能地倒吸一口凉气,何况她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连忙侧头去看身后,却什么也没看到,她等了片刻,那沙哑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
“你是谁?让我留下做什么?不说话的话,我可要走了啊!”
还是没有回应。
奚萦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又在东厢房飘了两圈,忍着恶心把烂成一堆堆不明物体的东西翻开仔细搜了一遍,还是连个形状完整的可疑之物都没发现。
西沉的太阳此时已经只剩半缕余晖,堪堪穿过破败的院子,歪歪扭扭落在房檐下,奚萦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急切,想也不想便往房门口飘去,然而还没走出房门,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贴着耳朵响起:“别,走……”
这声音好似带着某种道不明的魔力,瞬间将奚萦钉在原地,巨大的恐慌像蛰伏了许久的猛兽从黑暗中扑出,一口咬住了她的心脏,而她终于知道这声音为何耳熟了。
这分明就是她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