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牙疼,只能反复劝自己,这姑娘是个病秧子,刚受了惊吓,还被自己推得摔了一跤,得让着她点。
于是他再次提议:“那要不,先坐下?就这么一直站着,你怕是吃不消吧?”
奚萦弱弱“嗯”了一声,心中却是冷哼,老娘扎两个时辰的马步都不带喘气儿的,靠着你站一会儿还能咋地?倒是这家伙,看着高高大大一个人,这才站了多久,怎么浑身都是僵的,身体这么差吗?
在这种彼此都体谅对方身体不好站不住的氛围中,景辰和奚萦“互相”搀扶着,坐到了窗边矮榻上,齐齐松了口气。
景辰终于摆脱了那种温香软玉满怀的别扭感,被麻住的脑子开始正常思考,又开始盘算着能不能抓到那个女人和那个怪物,以及抓到人之后怎么处置。
杀了?那不行,他向来不喜无谓的杀戮,何况这女人又确实曾救过自己。
关起来?这女人手段极多且身负仙术,可不是个能关得住的。
放了?那他费这么大劲儿抓她干什么,何况那些羞辱又怎能如此轻轻揭过,他的脸面可不只是他自己的脸面,更是这大雍王朝的脸面,是帝王的煌煌天威,不可冒犯。
那罚她一番,让她牢记这个教训,以后再也不敢欺凌弱小?
怎么罚呢?唉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哪!
一旁的奚萦悄悄看了景辰几次,见他一会儿喜一会儿愁的,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若是他知道景辰心里在痴心妄想些什么玩意儿,约莫也要嗤笑一声,这一天儿天儿的净会想屁吃嘞!
无论如何,奚萦成功将皇帝绊住,计划完成了一半,她松了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掐诀,指挥后院花圃中的纸人现身。
“在那里!”
“快,所有人去后院,务必生擒贼人!”
“小心,他要逃!”
羽林卫和禁军的呼喝声顿时响起,惊醒了胡思乱想的景辰,他霍然起身,当即就要出去,奚萦眼疾手快再次施展扑人神功,准确撞入他怀中,嘤嘤嘤个不停。
“别胡闹,快放开朕!”
景辰这次是真的不耐烦了,伸手一扯,试图将怀里这牛皮糖一样的女人给扯开,结果手刚捏住她胳膊,耳边就传来一声惨叫。
“啊——好痛啊陛下……”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眼一闭头一歪,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景辰只能伸手将人接住,又茫然又无措,脑海中缓缓冒出一个念头:朕这是,被人碰瓷了?
怀中的女人脸色白得可怕,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身子也有点发凉,若非那只纤细白腻的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景辰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死了。
做人的基本良心让景辰干不出将昏迷的妃子就地扔下之事,跟过来的人又都被打发出去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动手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自始至终,奚萦攥着他衣袖的手就没松开过,景辰没办法,只能大声唤人。
好半晌后,金内侍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沈嫔”就大呼小叫起来:“娘娘这是怎么了?可要请太医?”
景辰沉着脸吩咐:“废话,你会看病还是朕会看病?”
金内侍只好马不停蹄再去安排人请太医。
很快,王朗和吴云晖也回来复命了,他们没有进寝殿,只站在外间门口回话:“启禀陛下,那贼人似是会妖法,臣等分明已将长夏宫所有出口尽数包围,却还是让他从房顶逃脱,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无迹可寻……臣等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这个结果在景辰意料之中,他有点生气,但不是气王朗和吴云晖办事不力,那女人的轻身术何等厉害,他可是清楚得很,他气的是这沈嫔,若非她拉拉扯扯的话,自己就能亲自去追,如此还能有几分胜算。
唉,女人,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事,你们退下吧,严守各处宫门,不得放任何可疑之人离宫。”
“是,属下遵命!”
两人领命退下,寝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景辰憋着气,回头去看躺在床上一无所知的女人,她面色依然苍白,眉头却不知何时舒展开了,方才一直攥着自己衣袖的手也松开了,好得很,莫不是掐准了时间坏自己的事?
气归气,景辰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将人摇醒质问一番,他以一种憋屈的姿势坐在床前的绣凳上,守着奚萦直到金内侍请来太医。
今夜太医院值守的是一名年轻的医官,景辰见他面嫩,不由得蹙眉:“太医院只有你在吗?”
医官恭敬行完了礼,语气平静地答道:“启禀陛下,是的。”
这惜字如金的模样,让景辰觉得有些噎得慌,但眼下也不好将人赶出去,只得挥挥手让他去给奚萦看诊。
这年轻医官话少,看诊倒是极仔细,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对景辰道:“启禀陛下,娘娘受了惊吓,引发旧疾,需安神压惊,静养一段时日。”
景辰闻言松了口气,再也不愿多留,吩咐金内侍带人留下照顾长夏宫,自己满腹憋屈地回了蓬莱宫。
*
天还未亮,宫中各处却都忙得脚不沾地,或是搜查可疑人士,或是收拾残局,或是,趁乱放火。
今夜值守的羽林卫被尽数调走,因此某些本就荒凉的宫殿更是成了无人之境,比如朝露殿。
朝露殿内,被奚萦打晕的几个宫人仍旧倒在先前的位置,浅碧色帐幔仿佛中邪一般,疯狂扭曲舞动,无声咆哮着,试图抓住那道从容离开的蓝袍身影,可惜终究是徒劳。
火随风势起,很快吞没了殿中巨大的黑色棺木。
酝酿了一晚上的雨,终究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