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猝不及防的叛变,让金内侍的良心稍微痛了那么一下下,想到那个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塞药的可怕女人,他不禁开始念起景辰的好。
景辰的确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但比起动辄打杀下人的豪门贵族老爷们,他只是脸臭了点,话少了点,语气差了点,气得再狠也不过是将人赶出宫去,相对于他天子的身份,常年被病痛折磨的境遇,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当然,他有个让金内侍不能忍的大毛病,那就是不近女色。
金内侍是条挑食的妒蛇,他只喜欢吃因情爱而生的嫉妒,那是种以酸涩为底,前味带着点微甜,中段是苦涩,一口下肚后,又化作极致的热辣卷土重来的美味,浓烈持久,回味悠长。
至于嫉妒别人有钱,嫉妒别人好看,嫉妒别人才华,这些嫉妒都太寡淡了,不好吃。
想到以后很长时间内都要跟着景辰,又得继续饿肚子的悲惨蛇生,金内侍顿时又忘了景辰的好,满心满眼只剩埋怨和愁闷。
唉,好端端一个人,又不是不行了,他怎么就不沾情爱、不近女色呢?
不近女色,不近女色,那莫非是喜欢男色?
这个想法就像一道闪电照亮夜空,让金内侍的思路一下子打开了:该给景辰找些男人啊!
瞧瞧他身边这些,都是去了根儿的假男人,难怪景辰瞧不上,他要的是真男人啊!
金内侍忽然找到蛇生新方向,整个蛇都精神了,开始默默盘点起自己认识的真男人,打算好好给景辰寻摸一番。
景辰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御前总管在帮他物色男人了,他此时睡得正香。
打从记事起,头疾就一直缠着景辰,小时候还好,只在偶感风寒或是劳神过度时发作,十五岁后变成每隔数日发作一回,从半年前开始,忽然恶化成了时时刻刻头疼不止,严重的时候痛到他无法思考无法入睡,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睁眼熬着,从天黑熬到天明,再从天明熬到天黑。
帐顶三种样式的宝相花总共一百二十六朵,花瓣一千六百八十片,祥云纹三百六十处,他数过一遍又一遍。
若是能毫无痛苦地,安稳地睡上一觉,他宁愿再也不要醒来。
就如此刻,纠缠了他近二十年的头痛忽然销声匿迹,一直绕在耳边的轰鸣声也没了,太阳穴不再突突狂跳,他终于得享安宁,彻底沉沦在一场无梦的深眠中。
时间并未因景辰难得一场好眠而停滞,当旭日升起时,寝殿内没动静,金内侍猜测景辰或许头疾减轻,能多睡一会儿了,他识趣地没去打扰。
当日上三竿时,寝殿内还是没动静,金内侍怀疑景辰是不是痛晕过去了,只好蹑手蹑脚掀开床帐看了看,还好还好,不是发病的样子。
当小太监送来午膳时,寝殿内仍旧没动静,金内侍不禁担心景辰是不是死了,再次偷摸掀开床帐,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好,活着呢。
后来每隔半个时辰,金内侍就得去探一探景辰的鼻息,确认人没死,才敢回去继续守着。
景辰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申时,一睁眼就看到金内侍皱成一团的脸和鬼鬼祟祟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被迫害的记忆瞬间苏醒,景辰往床里侧一缩,大叫道:“你做什么?”
幸好,这次发出的声音不是汪汪汪了,但金内侍被他吓得跌了个屁股蹲儿,也跟着大叫一声。
这下又引来外殿伺候的小太监,呼啦啦一群人涌进来,看到跌坐于床前的金内侍和抱着被子缩在床上的景辰,大家的眼神渐渐奇怪起来,却都不敢说话。
得亏今天的金内侍已经是条见过大风大浪的蛇了,他爬起来,朝景辰行了个礼,恭声道:“陛下,您要起了吗?”
景辰愣了片刻,问道:“什么时辰了?”
“启禀陛下,申时二刻了。”
“申时二刻,申时二刻了啊……”
景辰默念了几声,忽然笑了起来。
他今日难得睡足了,眼底青黑几乎全都消散,原本布满血丝的双眼也恢复了清明透亮,皮肤虽然仍旧是常日不见阳光的苍白,唇上却有了几分血色,此时展颜一笑,那真是久雨乍晴,冬雪初霁,美得令人惊心。
这一笑让金内侍看呆了去,片刻后他心中却是一紧,这人莫不是疯了?
他胆战心惊地偷瞄景辰,见他今日气色确实好了许多,眼神中也没什么疯狂凶戾的情绪,微微放了心,一时又升起几分感慨,他入宫半年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展露笑容呢。
多笑笑才好啊,成日里垮着个脸,没病也添晦气,何况这位还有大病,瞧这笑起来多好看呀,哪个女人见了都得走不动道!
就算是男人也会喜欢这么好看的脸啊!
哎哟哟,那这事儿就好办啦!
大事可成,金内侍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