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拂容是被凌晨两点半的电话吵醒的。
醒了,意识却还模糊成一片,身体因为寒冷蜷缩,不愿起来。
正月里的右华,气温低至零度,窗上结着白色霜花,外头下着絮絮小雪。
铃声很轻,很小,嘟嘟几声,一串荡开。
如果不去接的话,只要一分钟不到它就会停下来了。
似乎也没有伸手去接听,或者挂断的必要。
……
但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呢?
温拂容的眼睛半张半阖,手肘稍微撑了下,翻过身来,思绪顷刻一轻,渐渐清明起来。
如果是别人打错了,如果别人有急事……
还是起来吧。
手臂探出去,低温顺着胳膊一路往上,月光从窗台漏进来,渡上他的侧脸。(待改)
指尖微凉,摸到了手机的金属外壳。
翻过来,电子屏幕的强光刺得人下意识闭上眼。
温拂容的心却一下跳得飞快,顾不上让眼睛适应光线,立即睁开了。
因为,他刚才好像看见……
来电信息是——
谢沛然。
视野渐渐清晰,谢沛然三个字瞬间刻了进来。
睡意一下荡然无存,温拂容立刻坐起身来,按下接听按钮。
对面却在同一时间挂掉。
温拂容怔了一秒,屏幕印出他稍显苍白的脸,上面显示着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凌晨两点半……
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她不会无缘无故,在大半夜打电话过来的。
她怎么会?
不安感愈发强烈,温拂容攥紧手机,指尖用力得泛白,他盯着那通电话,立刻点下回拨。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喂,沛然?”温拂容紧张得连声调都变了:“你怎么……”
“男朋友这么晚还不睡,是在跟哪个妹妹聊天吗?”
轻佻的声音带着揶揄从电话里传出来。
温拂容微微一怔。
随即有些茫然:“……什么?”
对面顿了下,温拂容隐约听到极轻的吸气声,下一秒,她的声音里夹着笑,说:“不然,怎么一条信息两个小时了都没回?”
“……”
两个小时前的消息。
她打电话过来,凌晨两点多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问这个吗?
……不对。
尽管觉得奇怪,但温拂容还是选择先解释不回信息的事:“没有什么妹妹。”
“当时我外公进来聊天,耽误了一点时间,我怕你睡着了,就没有再回。”
“这样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了,低到尘埃里,像是病人濒死前微弱的呢喃。(待改)
温拂容的心蓦地一沉,忽然从千头万绪中抓到些什么。
他曾见过的,谢沛然现在有些反常的样子,不止一次。
像是那次在美宜家,那次生病。
明明情绪已经非常糟糕了,却偏偏要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来宣泄。
好像丧失了正常表达情绪的能力。
又或者是不愿,不被允许发泄出自己的负面情绪,进而影响到他人。
所以漠视,所以压抑。
所以哪天就会分崩离析,轰然倒地,吐不出的情绪洄流溯源,冲毁堤坝。
“沛然。”温拂容的嗓子忽然就有些涩住了。
“……嗯?”
“发生什么事了吗?”
“……”
对面沉默下来,室内昏暗而安静,温拂容望着窗外半轮圆月,一时间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不安的心跳。
想要回去的念头也愈发强烈。
想见她。
“没怎么啊……”对面低低地说着,温拂容听到她极快地吸了吸鼻子。
然后声音一轻:“我就是有点……”
“有点想你了。”
很想很想。
调子碎得不成样子,声音像隔了一场冰冷的夜雨,空蒙蒙,沾上雨气的潮湿。
温拂容的心也跟着潮湿一片,泥泞不堪。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慢慢垂下眼,语气柔道:“沛然,物业有我们家的备用钥匙,明天你过去直接拿,家里还有间干净的客房,走之前才打扫过,至于换洗的衣物,你……”
对面默了会儿,才极轻地笑了一声:“我有自己家,干嘛跑你家去?”
温拂容平声道:“你现在不在家里吧。”
“沛然,你不会在家里打电话的。”
你一直都很担心,门被人随时推开。
“……”
她不在家里,也不在外面,温拂容没有听到猎猎风声,这让他稍微安心一些。
这样冷的天,这样晚的时间,她不在外面就好,告不告诉他,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她没事就好。
“沛然,去我家住,好吗?”温拂容打开手机,开始搜最早一班回三沂的高铁票:“我很快就会回去,你一个人在外面,我……”
对面轻声打断他:“你要回来?……现在是大年初一。”
“是啊,大年初一。”温拂容喉头滚动,声音一道低了下去。
大年初一,是阖家团圆的时候啊……但你却一个人在外面。
“我很担心你。”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须臾,温拂容听到纸张摩擦的声音,听到她缓慢地开口,问:“……既然那么担心,为什么不继续问我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想说的话,会告诉我的。”
如果不想的话,也没有关系。
谢沛然一直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就算是温拂容,也不会是这个例外。
可他也不希求成为这个例外。
他尊重并且喜欢她的一切,包括她的骄傲,她的疏离,他是途径她盛开的旅人,能够欣赏和记录便已荣幸之至。
不需要她为此做出改变。
但她开口说,声音如梦似幻,轻道:“我为什么不想?”
“温拂容。”谢沛然唤他,纤白五指张开,贴上微凉的玻璃,窗外明月高悬,乌云扉开,莹白皎洁。
“我当然会想,因为,你是我情绪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