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下午的谢嘉麟一样,擦着谢萍走出去,然后是跑,跑到门口。
谢萍追了出来,怒气未消:“大晚上的……”
嘭。
回应她的是响亮的关门声。
谢沛然兜里揣着手机,在小区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晚风吹得头发乱飞,跟她的心情一样,乱七八糟。
那点火气未消,她紧咬着唇,泄愤似地咬出痛来。
温拂容的消息弹出来。
温拂容:你耳机落我这里了,我明天给你送过去吧。
谢沛然想起来跟温拂容聊过王者,便给他发:“打不打游戏?”
温拂容:现在吗?
谢沛然:嗯,我现在想打。
想打,想找个出口宣泄。
无形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开局不好,上线就有一个队友挂机,对面的猴子发育很好,一个二技能就干了谢沛然大半血,靠灵活走位才躲过一劫。
自己家的队友还在瞎指挥,一会儿叫这个去打野,一会儿叫另一个去下路,谢沛然烦了,点开一看,哦,战绩一杠七。
废物。
谢沛然刚好被猴子杀了,那个队友又跳出来叫,她忍不了了,开麦骂人。
对面惊了会儿,然后发出一句让人作呕的语音。
“原来是个女的,难怪玩那么烂。”
……谢沛然看了一眼自己五杠二的成绩,摁开了麦克风骂人。
“喔,原来是盲人啊,难怪看不到战绩还有脸说别人烂,真抱歉,虽然你玩得很烂,但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何况你还是个男的。”
谢沛然对着屏幕一顿输出,游戏也不打了,咬着他阴阳怪气。
最后水晶在他们俩的互喷中,成功被对方攻破。
GAME OVER。
骂骂咧咧的声音骤然消失,谢沛然还想骂,那人已经退出队伍了。
她看着惨烈的战绩,后知后觉回来自己干了什么。
她还叫上了温拂容,最后游戏也没好好打,光跟别人对骂了。
她和那个挂机队友有什么区别?
“哈……”谢沛然低低地抽气,手机屏熄了,被她搁在一旁。
突然觉得自己真没用。
跟谢萍发火有什么用,等会还是要灰头土脸地回家,明天,后天,谢萍会一直说暑假工的事情直到她愿意去为止。
谢沛然不敢保证被忤逆的谢萍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可能会直接断掉她的生活费和学费。
没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她没有反抗的底气。
眼周一酸,谢沛然的手指擦到了眼泪。
这都能哭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明明敲代码敲到吐都没有哭。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谢萍是什么样的。
她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唇角慢慢垂下来。
吧嗒。
眼泪打在手背上,温热的液体被风一吹就冷了。
谢沛然看着那滴眼泪,酸涩疯长,心脏被大手攥紧地疼。
算了。
哭一下吧,又没人看见,哭一会儿舒服了就回家吧。
这样想着,眨了下眼睛,眼泪就开了闸似的,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啪嗒啪嗒,打在手背上。
情绪跟着眼泪外泄,谢沛然恍恍惚惚地想,没有纸巾擦眼泪鼻子怎么办。
哭真的好麻烦啊。
头顶上是弯钩型下垂的路灯,发着惨白色的光线,周围半包型的矮绿灌木丛,点缀着米色小花,不香,有点丑。
四下里没有人,也没有蝉鸣,更没有月光,只有谢沛然,和她低低的抽泣声,咬着牙不哭出声来,眼泪滴答滴答。
哭到筋疲力尽,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眼睛就痛起来,酸涩得让她闭上眼睛。
谢沛然经常来这里,以前小时候生气难过就会跑来这个小角落,然后傻傻地等家长找来。
以前她还有奶奶会找过来,后来奶奶去世了,她就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下午。
然后等自己饿了回家,家里开了饭,谢萍还以为她出去玩疯了,才打算出去找她。
耳边忽然传来人的脚步声。
谢沛然睁开眼。
天上的云朵忽然被风吹开,月亮显现出来。
温拂容蹲在她身前,如月光般突然出现,地上光影流动,月华如水,他踏月而来。
他手里拿着纸巾,洁白的,柔软的,和他的目光一样,干净无垢,温柔地看着她。
谢沛然眨了眨眼睛,已经没有眼泪流下来了,她不是爱哭的人,哭几声也就结束了。
她拿了纸巾:“谢谢。”
被人看见自己哭多少有些窘和无措,谢沛然低垂着眼,用力把脸擦干净,把鼻涕吹出来,把自己收拾得妥当些。
她不说话,她觉得好尴尬。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温拂容站起来坐到她旁边,倒是一反常态,断断续续地说起话来:“我随便走走,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我以前……”温拂容挠了挠脖颈,“也来过这里。”
“嗯。”
可能是怀疑谢沛然的不良情绪是因为刚才那场游戏,因为那个歧视女玩家的队友,他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刚才的战局。
——然后谢沛然看到了明晃晃的举报页面。
【狄某认为该玩家存在违规行为,已将其逮捕】
“……”
温拂容不知道她是因为母亲难过,还在继续往下说:“你不要听他的,他这种人,在现实里找不到价值,才会在网上指点江山,你……”
他认认真真的,眸光像被月光浸过一般温柔:“你别难过,为这种人不值得。”
“……”
不值得吗?
她也觉得不值得。
可那是妈妈,她不明白为什么回家第一天就要被逼着去打暑假工,他们已经几个月没有见面了,这么不想看到她吗?
还要拉出表妹来比较,谢萍要是拉一个品学兼优的来比,谢沛然就认了,可表妹是家里出了名的叛逆不服管教。
这就给谢沛然一种感觉,谢萍只是想打压她,把她贬低的一无是处。
其实比这更难听的话谢沛然都听过,更糟糕的语气也不是没有,可谢萍是妈妈啊。
因为是妈妈,所以她很难过。
谢沛然抬起眼来看他:“可我还是很难过,怎么办。”
终于听到回应,温拂容以为是刚才说的话奏了效,被鼓舞到眼中都是欣喜。
然后说出了和他的外表完全不符的话:“你要是还生气的话,听说网上有那种代骂服务,几块钱一次,我去问问。”
“……”
谢沛然终于转过头看他。
他说的很认真,好像只要谢沛然点个头,他就真的会去找。
手机响了一声,温拂容低头去看。
是来自谢沛然的微信转账。
谢沛然正拿纸巾擦脸,眼尾晕着红,见他看来,哭过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哑着嗓子说:“那我雇你吧。”
“肥水不流外人田,雇你帮我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