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伤到他了?
谢沛然抿着唇,黄思源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打着伞走近。
期末考试在六月中旬结束,尽管校历上面写的是七月一号放假,但很多人在考完试后就拎着行李箱回去了。
宿舍里周余欢最积极,考完最后一科数学,当天下午就走了。
黄思源和吴妙也打算前后脚走掉,宿舍搞起了大扫除,前所未有的干净整齐。
吴妙打开衣柜,打算拿些衣服回去洗干净放好,又开了柜子收拾618买多吃不完的零食。
吴妙收拾完,又扒拉谢沛然的床铺,闹腾她:“姐姐,人家走的时候会给你准备惊喜哦!”
“什么?”
谢沛然摘了耳机,趴到床边看她,信口说着:“是一万块钱吗?喔,谢谢,谢谢吴老板!”
吴妙:“……你真是无时无刻不记得钱。”
“那必须的,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这么爱钱,钱肯定爱我。”
吴妙撒了手,哼起歌来:“惊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沛然看她忙上忙下,又贴防尘罩,又拉出行李袋来装东西,便问她:“你什么时候走?”
吴妙兴高采烈地说:“今晚啊,今晚我就回上阳了。”
“姐姐到时候我给你带特产要不要?对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谢沛然开了手机,无聊地刷起短视频来。
去年寒假在家的经历不太美好,导致她这个学期格外抵触回去,仿佛那不是家,有洪水猛兽在等着她。
“我本来不想回去的。”说起这个,那股郁气就涌了上来,谢沛然说:“我本来想留校,但是申请没通过。”
“你拿什么申请啊?”
“实验室。”
“实验室还不通过啊?”
通过不了,毕竟大挑谢沛然是真的去试试水,核心工作是由学长学姐们来完成,大二的学长们很顺利地申请下来,她也就抱着侥幸心理去申请。
然后不出意外被嘎了。
谢沛然躺在床上,把手机搁在一旁,对着蒙古包顶发呆。
“所以你要什么时候回去?”吴妙又问。
……什么时候回去?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母来催了,就什么时候回去吧。
思绪发散,她忽然就叫了一声:“吴妙。”
“我有点儿羡慕你。”
吴妙这会忙着收拾东西,没心思跟谢沛然插科打诨,要是以往她这么没头没脑地冒一句,肯定会说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羡慕姐的美貌了。
但现在她只是奇怪:“你羡慕我什么?”
那边半天没有回声。
谢沛然慢慢地坐起来,杂乱细长的乌发搭在两肩,她眼皮耷拉着,眼下一团淡淡的乌青,看上去很丧。
她的语气很淡:“网上有句话,一放假就回家,是幸福的具象化。”
吴妙慢慢回过味来,问了一句:“你家庭不幸福?”
幸福吗?
谢沛然想起背光的屋子,想起那些絮絮叨叨浮在空中凝重压抑的语句,想起种种轻蔑的眼神。
心脏骤然一疼。
她低着眼,说:“我不知道。”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同。
她父母双全,都有工作,也供她读了书,说不幸福,是不是有点矫情了?
可难受的感觉又那么真实,沉重得她透不过气来。
直到耳边响起微信通知的声音,谢沛然睁了眼,看到那个脆皮鲨求捞捞的头像。
指尖按在那个头像上,她看了一会儿,才点进去。
温拂容:你什么时候回去?
温拂容:我们拼车吧,你看行吗?
拼车。
谢沛然的指尖在拼音键盘上划过,又有些奇怪。
温女士有车,不来接他吗?
或许他妈妈出去采风了?毕竟是个画家。
谢沛然: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有空?
算了。
谢沛然:你什么时候走叫一下我吧,我都可以。
对面秒回一个“好”字。
走的时候刚好是谢嘉麟出高考成绩那天,谢父谢母的消息轰炸微信时,谢沛然正懒洋洋地把行李提上车。
因为手机一直在响,温拂容往这边看了好几眼,但什么都没问。
等上去坐好,汽车发动的时候,谢沛然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回去就要面对鸡零狗碎的现实,她要养足精神,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睡到了下车,温拂容轻轻地叫醒她,先一步下车帮她提出行李箱。
下午的太阳晒,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热气滚过一遍,谢沛然的头发松松地扎着,整个人也没骨头似的,感觉随时要融化在地上。
温拂容拉住她。
“低血糖吗?”温拂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糖来。
谢沛然没客气,拿了一颗含着,继续半死不活地走路,磨磨蹭蹭,几十米的路硬是给她走出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唉,不想回去。”她叹了一声。
温拂容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想回去,默默打起了伞,说起今天的天气。
“这几天太阳都比较大,最高气温三十五度,还是要做好防晒。”
“好累啊。”拉着行李箱的谢沛然停了下来,抽出纸巾擦汗。
认识这么久以来,好像没见过她这么体力不支的样子。
温拂容也停下来,等她擦完额头脖颈,然后问她:“要不去美宜家那里坐一会儿?”
想了想,温拂容伸手想拿住她行李箱的提杆:“我帮你提吧。”
谢沛然握住手提杆,没有动,她低垂着眼,语气散漫,疲惫消失不见:“你先走吧,我去美宜家那里坐一会儿。”
“可能是昨晚熬太晚了,所以现在感觉不太舒服。”
她想坐一会儿,再酝酿一会儿。
再拖缓一会儿回家的进程。
谢沛然提了箱子,掉头去了美宜家,买了瓶百事可乐喝了个痛快。
碳酸饮料迸发出极大的酸甜,在味蕾上狂跳,冰度又浇灭她的不耐,缓解了部分焦灼和恐惧。
恐惧。
她恐惧回家。
面前坐下个人,温拂容也买了瓶汽水,正拧开喝。
噗嗤。
汽水突然冒了出来,弄得手上全是,温拂容的调子放缓,叫她:“好人,能不能给张纸巾?”
谢沛然懒懒地掀开眼皮,看见那是瓶可口可乐,啧了声说:“对家啊。”
她给了温拂容一包纸巾,温拂容边擦手边说:“可口可乐甜一些,我喜欢甜一点的。”
“哦。”
谢沛然靠着背椅,七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忽然觉得没劲。
她没劲的时候容易发疯。
于是七十五角的下巴向下齐平,谢沛然身子前倾,食指向上勾。
指向自己。
她声线慵懒,带着点说不出来的媚,清冷的绮丽。
“那我呢?”
“什么?”
谢沛然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你喜欢甜一点的,那我呢?”
“……”
温拂容突然卡壳,耳朵肉眼可见地染上粉红,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成功撩到人的谢沛然心情好了点,抓着瓶身又灌了一大口,爽感和碳酸气泡一样奔流四散。
四下里忽然很安静。
直到温拂容说:“嗯。”
……嗯?
谢沛然微微睁了眼看他,看他坐得一丝不苟,脸跟脖子红透,嘴唇因为沾了水滋润而饱满红艳。
“我很喜欢你。”
风把他的话送入耳中,缠缠绵绵,柔缓的风。
谢沛然眼睛霍然睁大,心脏猛而有力地跳了起来。
就算你不甜——
我也还是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