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那。”
艾瑞安指了指吧台前的高脚凳。
雄虫听话地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军雌修长的手指在案板上飞舞。刀刃与砧板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一支行板练习曲。
“看什么看,”艾瑞安头也不抬地说,“饿着自己的虫没资格挑剔。”
郁昂正想说他不是在挑剔,就听见案板上“咚”的一声,艾瑞安手上的动作一滞。
他连忙站起身:“我来切吧。”
“不用,”艾瑞安挡住他伸过来的手,“你坐着。”
他第一次没有用您。
郁昂却执意上前,从背后环住军雌的腰:“让我来。”他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艾瑞安的耳尖微微泛红,却仍然不为所动。
“不行。”军雌坚持道。
“为什么不行?”郁昂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变化,贴着他的耳朵问。
呼吸喷洒在耳廓上,惹得艾瑞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因为......”军雌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飘忽,“因为你不会做饭。”
“我会啊。”
郁昂说着,双手覆上艾瑞安握着刀的手。军雌的手指修长而有力,骨节分明,此刻却微微发颤。
郁昂引导着他的动作,慢慢地切着案板上的蔬菜。
“像这样对不对?”他故意压低声音问道,感受到怀里的军雌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艾瑞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这样呢?”
郁昂一边问,一边松开艾瑞安的手,转而扶住他的腰,把他转过身来。
军雌的后背抵在料理台上,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郁昂的吻堵住了。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又温柔得不可思议。雄虫的舌尖轻轻描绘着他的唇线,像是在品尝什么珍贵的美味。
艾瑞安想要推开他,手却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膀。
“你在生我的气吗?”郁昂在换气的间隙轻声问道,“因为我没有按时吃饭?”
艾瑞安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明明让维克多给您准备好了,还有速食在冰箱里……”
“对不起。”郁昂低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我只是太投入工作了。”
他的唇顺着军雌的耳廓向下,一路来到那片泛着淡红的虫纹。
“您以前……”艾瑞安的声音染上了一丝不自然的颤抖,“您以前在卡伦特庄园也是这样吗?”
他本想用问题转移这个四处作乱的雄虫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从那些缠绵的亲吻和撩拨中脱身。
可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
郁昂的动作突然僵住,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什么,又迅速隐去,像是雪花落在初春的湖面上,还未来得及停留就消融在冰冷的湖水中。
雄虫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艾瑞安看着他的反应,眼底滑过一丝暗芒。
这样的沉默不似雄虫平日里的作风,那不是简单的窘迫与羞恼,更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
“看来阁下一个虫的时候,会把自己养得很差呢。”
他试探性地放缓语调,琥珀色的眼睛却紧盯着雄虫,不错过任何一丝神色的变化。
郁昂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是,却在开口的瞬间被一股陌生的苦涩淹没。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反驳。那些某一日之后就常常冷掉的面包,那些吃了忘记嚼几口就咽下去的午餐,那些工作到天明也想不起该去填饱胃的夜晚。
在这些片段的拼凑里,他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哪怕艾瑞安并不知道。
军雌没有给他继续纠结的机会,直接把刀递到他手里:“既然阁下这么想表现,那就请吧。”
他往旁边让了让,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邀请。
郁昂握住刀的手指有些发紧。
他很久没有这样站在厨房里了,面对砧板的一瞬间,那些本该熟稔于心的动作都变得陌生。第一刀落下时甚至有些偏离,但随着节奏渐渐找回,他的手腕愈发灵活,刀锋翻飞间流露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自然。
“阁下以前自己一个虫的时候,也是这样么?”军雌突然问。
“什么样?”郁昂下意识地回应,却在话音落地的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他的手微颤了一下,眼神闪烁着掠过某个遥远的方向。
“是与不是,很要紧么?”
他最终低声回答,声音里是近乎自嘲的叹息。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目光执着地盯着砧板,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全神贯注的东西。
“对我很要紧。”艾瑞安说。
他向前迈了一步,几缕浅金色的发丝从额前垂落,在暖色的灯光下把军雌一贯凌厉的面容都描摹地柔和了几分。
“因为如果是的话,我以后就不会让阁下一个虫了。”
刀刃与砧板相触的声音戛然而止。郁昂怔在原地,一时分不清胸腔里翻涌的是什么情绪。
欣喜像一簇温暖的火,在他的心底跳跃着燃烧,可随即一股无边的恐惧就涌了上来,变成冰冷的潮水,将那火光一层层地浸没。
他想起那些呼啸而过的鸣笛声,想起那些再也没有回应的电话,想起他的一无所觉,他的荒唐失败。
不是谁都值得被承诺“以后”的。
他很清楚,他就不是。
他没有抬头,只是哑声回应:“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生怕对方再多追问一句,自己就会溃不成军。
但他听到军雌只是笑了。那笑声里有几分宠溺,又有几分无奈。
军雌说:“当然,我们一起嘛。你养我,我养你啊。”
他蓦然抬头望向艾瑞安。
一股酸涩涌上喉头,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可如果我……”
“什么?”艾瑞安没有听清,偏头问道。
郁昂停顿了一下,刚刚那句呼之欲出的话在喉间打了个转,却被他生生压回去。像是要开启潘多拉魔盒的瞬间,被猛地合上了盖子。
他闭了下眼,指尖在刀柄上收紧又松开,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安都压抑在这个小小的动作里:“你会觉得照顾我很麻烦吗?你……”
声音里忍不住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你会后悔吗?”
艾瑞安没有回答。
军雌只是倾身向前,吻上了雄虫的唇。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更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或者是郑重的许诺。
郁昂闭上眼睛,回应着这个吻。
他知道了艾瑞安的答案。
可是他无法控制地听到魔盒里传来自己的声音。
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
可是我怕你后悔。
我更怕,我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