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站起,恭顺地跟在她身后,“确有此事。荡城常年风雪覆盖,老人家身子骨弱,恐受不得寒。乡野之间的医者,到底是不及咱们宫中御医的。”
“此话有理。”
她如今在都城势单力薄,何不借着治病的理由让外祖一家回城,也好解她孤立无援的困局。沈缱和那赵愫愫分明就是一伙的,要是再来个谢家,她这皇位岂能坐得稳。
她慢慢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宫。
几月没有人来清扫,门缝间已结了一层厚厚的蛛网,入目皆是一片萧索,落叶飘零,感觉不到半点儿暖意。晋平只觉乏味,正要走时,不经意瞥见门匾上的东宫二字。
劲拔遒然,端方雅正,入骨三分。
是谢朝蕴的字。
“萧裴端呢。”
“跟的人到了朗州就不见了踪影,应该还在朗州城,可要继续跟着?”
“不必了,他是去找谢朝蕴的。”
萧裴端这个废太子算是叫谢朝蕴养废了,帝王之术只学了些许皮毛,君子之道倒是和谢朝蕴学了个透彻。为人君主,仁慈之心不可无,怜悯之心不可有。萧裴端或许能做一个盛世仁君,却无法在乱世定国安邦。
这是他的失败之处,也是谢朝蕴的失败之处。
仁爱,是做一个君主最可有可无的东西。
太监一愣,“谢家长子,去了朗州?”他可是记得谢家遍寻谢朝蕴不得,那谢去夷甚至还派人去大澜找人。八年都没有出现,又怎会突然出现在朗州?
“不是去了,而是一直都在。”棘手的事情有了解决的眉目,晋平难得多说了两句,“谢家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人,如今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朗州。”
“陛下的意思是……”
“他是故意的。”
故意想要显露出自己的行踪,故意在她眼皮子底下掩饰了萧裴端的行迹。
他是在向她示威。
或者说,这是谢家在向她示威。
“此事你不必管了,去找几个御医,待祖母到都城后为他看诊。还有,趁早将长公主以前的府邸收拾出来,找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女。”
“遵命。”
几日之后,圣旨快马加鞭传到了荡州城。
伍冯风接过圣旨便立时回了家,满脸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
“哈哈!母亲大人果然厉害,不出您所料,陛下让我们立刻启程回城。”
榻上老妇脸上并不见多少悦色,只捂着汤婆子冷冷哼了声,“你妹妹让我们在这里窝囊了这么久,她萧晋平敢不让我们回城?!”
伍冯风咳了咳,小声道:“母亲,如今应该改口叫陛下了。”
“陛下?什么陛下?”老夫人嗤了声,“她一个占了我儿子位的女人,也敢让我唤她陛下?”
在她心里,这位子连女人都坐得,为何她儿子坐不得?再说萧晋平有何本事,不就是沾点儿萧家的血脉么。萧。她儿子可是平定一方的城主,这四方的城池都要以他为尊。
“哎呀我的亲娘,这话可说不得。”伍冯风慌忙堵住了她的嘴,紧张看了看周围,“要是叫人听到了,可是砍头的大罪。”
“大罪?我可不怕,她娘都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在我面前逞威风?再说这话怎错了,你为何就不能坐上那位子?白白便宜了她……”
“哎呦我的娘,您的嘴就消停点儿吧!”伍冯风已经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光是一个城主之位就够他喝一壶了。还当皇帝,这灭国的罪名他可背不得!此番要不是母亲背着他给萧晋平去了一封信,他也不会有回城的打算。
还有便是这几月大诏打了不少胜仗,要是长此以往,收复过去的失地指日可待。他这次要是回去,指不定还能因为从龙有功得个封赏。那不是白捡的便宜?
至于其他的,他可不敢想。
但这番话他是万万不敢跟母亲说的,一说又要骂他眼皮子浅不成器了。伍冯风朝榻上望了一眼,见她越说越有劲,只得暗地里摇头不语。
只希望到了都城母亲能看清如今的局势,若还是这般想法,怕到时候会惹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