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但他反应很快,抓着自己的头发略略仰起头,语气轻快随意:“是有一点。”
他的态度非常平静,平静到根本就看不出这所谓的“一点”,郁笺松手,视线落在温时屿的脸上,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下午的打雷声音太大了,吓死我了。”
温时屿:“?”
郁笺的表情和语气可不像是被打雷吓到了。
“好啦,我去洗澡,时屿哥哥是要想想怎么安抚我这脆弱受伤的内心吗?加油呀。”郁笺调皮地眨眨眼睛,没等温时屿说话直接就离开了。
留下温时屿自己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
这家医院的vip病房豪华程度远超出酒店,和武馆顶楼的休息室也有得一拼了,浴室里面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郁笺随手打开了热水,湿透的衣裤被随意地丢在一旁。
医院墙壁的隔音极好,温时屿的听力远没有郁笺那样敏锐,水声被彻底隔绝在外,温时屿盯着面前的饭盒发呆。
严格来说,这是他和郁笺的第二次见面。
之前郁笺也来过一次,但温时屿在药物作用下睡过去了,根本没有看到郁笺。
虽然他们只见过两面,郁笺留下的痕迹却充满了这间病房。
——病床边放着的保温杯是郁笺选的,保温效果极好,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五颜六色的魔方,那也是郁笺怕他养伤无聊特意送过来打发时间的小玩具。靠墙一侧有一个巨大的果篮,整整齐齐堆了好几种水果,虽然温时屿没胃口吃不下多少,但郁笺仍和相关店铺约好每隔几日就送上一次。
多余的那些会被郁笺以各种理由塞给舒护士等人,也不至于浪费。
他的身后和腿下分别垫着两个柔软舒适的抱枕,那也是郁笺路过某家家居超市时专门挑的东西,虽然郁笺本人并没有再亲自到过医院,给他送东西的跑腿小哥却在他手上接了上百单有余。
温时屿几乎每天都会从舒护士和跑腿小哥那里收获到各种各样的物品,每一样都超出他的预料,像是在开奇妙的盲盒,连枯燥无味的养伤生活都精彩了许多。
起初的几日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几度试图说服郁笺不要在他身上浪费精力,但郁笺这家伙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有主意,温时屿每次提起这个话题他都是温柔听了从不回应,无论是好还是不好,郁笺在这方面从不答复。
次数多了,温时屿便也明白他的态度了。
他甚至无师自通了郁笺的一些性格习惯——比如有的时候在拒绝某些事情时并不会直接说出口,而是会用沉默和回避来表达他的态度。
不是什么好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是性格缺陷,但人无完人嘛,再好的人肯定也存在着大大小小的缺点,温时屿觉得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比郁笺年长这么多岁,多包容郁笺一些又能怎么样呢?
他在潜移默化地随着郁笺“表现”出来的性格更改调整着自己对郁笺的态度。
是的,表现。
他和郁笺的接触太少,还不知道郁笺对待外人根本不是这幅态度。
人与人的交往过程也是两个人各自找到彼此之间最舒适的相处方式的过程,郁笺正在刻意催化促进这个过程。
他在第一天就意识到温时屿对他存在着巨大的包容和放纵心理,可能是因为他如春日朝阳一般的笑容、可能是郁笺的年龄让温时屿不自觉地将他当成了小辈、甚至可能只是温时屿这个人天生就具有的温柔和善良——虽然有着看起来极不好接近的冰冷外壳,但这个人其实对所有的人都很包容。
秦钊也是发现了这点,努力想要探究他的包容底线,最后却用了错误的方式直接踩在了温时屿的底线之上,彻底失去了进入的机会。
倘若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郁笺,而是许传是林璟是随便一个性格不错又开朗阳光的人,恐怕他温声细语软磨硬泡上温时屿一会儿都能磨得温时屿同意几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只是温时屿的坚硬外壳下的虚幻伪装虚伪的让人一眼透彻,但又让人忍不住沉沦。
只有当人想要沉沦其中时才会真正发觉——原来他们自始至终都没越过温时屿在心里划下的那条无形的线。
没穿书前郁笺曾刷到过某种不知名的水生生物,应该是蚌类的一种,外壳坚硬内里柔软,郁笺看书时就觉得它很像温时屿。
郁笺则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尖刺的小兽,常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身边每一个人的善良,偏偏他又有着世界上最好看的美丽外表,将他的腐烂灵魂都伪装的光鲜明亮。
他很想像刺猬钻进最舒适的洞里,让狭窄的洞穴将自己紧紧包裹,温时屿的柔软蚌肉一定会温柔又包容地包裹住他身上的每一根尖刺,让郁笺能彻底放松下来安稳休息上一时片刻。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将温时屿引导成自己最想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