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猜测是他没穿衣服的样子太过可疑,所以下一次见面,他就想办法找了衣服来穿上。
“没想到还是被他一眼就识破了,他就把我关起来,质问我是什么人,谁派来的,有什么居心。”子夜说:“我哪能说我是妖啊,他问我,我就一顿乱说,我现在都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了,总之到最后他把我放出来,还给我取了名字。”
萧回给他取的名字,没有姓,只有“子夜”二字。现在想起来,或许很早的时候,萧回就看出他是妖了。
“他把我留在他身边,硬要我陪他睡觉,可能因为我是魇妖吧,我睡在他身边他好像就不怎么做噩梦了,一开始他只让我睡地上,后面慢慢的,就肯让我上床了。”
其实认真说起来,萧回也有对他还不错的时候。
比如知道他喜欢吃果子,就在王府后面给他弄了个果园,移植了好多果苗果树过来,有些上京不产的,他还会让人从外面带回来。
又比如他看到子夜偶尔几次从地上爬到床上的时候并没有制止,到后面甚至大发慈悲让他睡了床,在寒冷的冬天,也会抱着子夜一起入眠。
“我挺喜欢和他睡在一起的,他身上体温高,靠近时很舒服。”
大多数妖是没有温度的,化成人身的温度多是伪装,但只要是人的躯体,都是更愿意待在温暖的、安全的地方的。
“到后来,我妖的身份到底没瞒住,他想让我去帮他杀人,但是我没杀过人,根本就不会杀。他就威胁我,说其他的妖都会为什么我不会。”子夜说到这里生气地握住拳头,狠狠锤了一下被子,“搞得好像他见过很多妖一样!还不是只会对我耍威风,让我杀人,我每次都没杀成功,他就很生气,我也生气了,和他大吵了一架,要离开他,然后他就给我种了上弦月的蛊……”
灵淮睁大眼睛。
子夜又有些难过了,像是想起被种蛊时候那种痛,是他从来没有承受过的,如果说要切身体会什么是痛苦,那时候他是第一次。
身上痛,心里也痛。
“上弦月没有解药,除非我不要这副身体,重新修炼,我当时觉得他很残忍,好像被仇恨冲昏了头,不清醒了,也想过宁可不要这些年修来的修为,一走了之。”
但是后来为什么又留下来了呢?
子夜细想了想。
“可是他好像也很快就后悔了,到处找人问解药,发了疯一样,种下蛊的是他,发疯的也是他,我都搞不懂他了,而且我痛成那样,我都没怎么哭呢,他反倒还哭起来了。”
哭得是挺难过的,到现在子夜还记得萧回的眼泪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弄得他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是子夜最后也没能推开他。
“我还是第一次看他掉眼泪,第一次,他跟我说对不起。他既然悔过了,我也不是那种很小心眼的妖,就原谅他了,没想到他后来又给自己种了什么下弦月的蛊,他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下好了,我每月月初疼一次,他每月月底疼一次,谁也别活。”
所以灵淮当时会那么生气,子夜很理解,正常人怎么会给别人种这样阴险的毒,还给自己也种上呢,子夜是个妖也无法理解萧回。
“好在有可以缓解疼痛的药,不然真的是一起痛死了。”子夜想着想着那种被蛊虫支配的感觉又上来了,他身上起鸡皮疙瘩,拿起一个果子吃了起来。
又见灵淮脸色极其不好看,赶忙又说:“花神宴那天我跑出来时忘记是初二了,没想到把你吓一跳,还让你替我出头,真的不好意思,哎呀,他真的就是不会好好说话,我也是被他气到了,才跑出来。我真的想不明白,我之前都做到这份上了,他为什么还怀疑我,不相信我。”
还那样对他……他以前顶多就是被萧回抱一抱,亲一亲,有时候萧回难受的时候子夜也会帮帮他,但是那些时刻的萧回都不像花神宴那一次那样可怕,好像恨不得把他拆掉,连皮带骨吃下,咬的他那么疼。
从书房到寝殿,把他翻来覆去地折腾。
子夜说:“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吓人,我根本就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事,他还根本不听我解释,死命地钻牛角尖。”
灵淮也觉得萧回脑子有问题,他说:“他觉得我把你带走,是你背叛了他。”
子夜道:“他一直很害怕我离开他。”
每次都是因为这个,灵淮帮子夜说的那些话,问的那些问题,萧回自己一个也不好好答,却期望子夜给出满意的回复。
也可能是子夜从来没有对萧回说过什么情话,第一次就是当着灵淮的面说他们两情相悦。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曾对彼此坦白过心意,才平白生出这些蹉跎。
天天在一起的两个人,吵架时有一千句话出口,情浓时却一句爱也不说。
所以萧回在听到那句两情相悦之后才会那样愣住,那样紧地把子夜抱在怀里,他们白天做了更亲密的事,但是都不抵这个拥抱万一。
子夜说:“那天之后我仔细想了想,他好像一直不怎么相信我会留在他身边,所以才总是动不动就发疯。他去复仇,我说了我不会杀人他也非要拉上我,想用这种手段把我们绑在一起……”
“是不是很疯狂?萧回就是这样的人。其实我也挺想帮他报仇的,所以他杀人的时候我都在。我想如果真的有因果,真的有报应不爽的话,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来做这些人行恶的‘果’呢?不是也有一句话叫替天行道吗?”
就算老天觉得他们做错了,子夜也认了。
他和萧回的一切可能都是极尽荒唐的,现在看来,好像就剩这点相伴是留有安慰的,别人看来可能不屑一顾,唯有他们两人觉得珍贵。
子夜又看向灵淮,对他说:“其实你来上京的那天我就见过你了,当时我就在春风楼,你一进来我就跑了,所以萧回才会为难你。”
他很是抱歉地一一交代“罪行”,“你去那人府上探查时,后来你做梦,是我悄悄入了你的梦,我本来是想试探你深浅来着……”
没想到灵淮的功力那么深,梦那么难攻克,子夜一下子就被打出来了,结果误打误撞入了茂若泉的宅子,他就顺势吓了吓人,他当时其实有预感灵淮会来抓他了,果然灵淮就追了来。
但灵淮抓住了他,却没有杀他。
灵淮似乎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他看着子夜,好像想说什么,一张脸很有生气,有些气鼓鼓。
最后,他道:“你真的被萧回害惨了!”
子夜往被子底下缩了缩。
“对不起。”子夜道:“现在想起来,我和萧回确实是做了不少错事,也走了不少弯路,可能最后结局也不会好。”
他今天说了太多的话,做人以来第一次和旁人这样交心,他磕磕巴巴,表达并不熟练。
子夜其实并没有期望灵淮理解,灵淮能够聆听,已经是他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了。
但灵淮看起来生气归生气,却好像也没打算很严厉地批评他。
两人这么靠在床头,过了一会儿,灵淮轻声开口:“不过我想命运自有安排,这世上有开局美满结果潦倒的,或许也会有柳暗花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