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色阴晴不定。
阴云飘在空中,越发阴沉。
入夜,雷声伴着雨声倏地响彻在外,森冷的风挂进陌花二楼的窗户,吹进了正在休憩的阴竹睡梦中。
那日,也是同这夜这般阴晴不定。
几个喝醉酒的壮汉正在餐桌前大快朵颐,那时的阴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满满的少年气色,男生女相。
他被铁链拴住,牢牢锁在角落里。
“今抓到这小子可费了不少力气,赶明个到了陌花,可是要多讨些价钱!”说话的这个壮汉名叫佘老大,是这几个壮汉的头。
话音刚落,便有人开口捧他的话,道:“还是头想的周到!”说话的是佘老大常带在身边的弟兄,名叫三一,是他们黑山寨第三十一个入寨的。
那时的阴竹还不叫这个名字。
他姓龚,名自杰。
陌花是个什么地方,方圆十里无人不知,那是个鱼龙混杂之地,是男女老少消遣快活之地。听着这几个壮汉的谈话,年少的阴竹已经猜到了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他想过逃跑,可抬起手来看,手腕那比他拇指还要粗上许多的锁链他是挣不开的,再者,就算是挣开了,他又哪有力气从这几个壮汉手中逃脱?
想着,越来越绝望,阴竹缩在角落里,无声落了泪。
正巧,被那边一个名叫十九的壮汉看见了,他大声呼道:“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小子,躲在那哭鼻子呢!”
随着声音响起,屋内众人的目光皆投向阴竹的位置,随之而来的更是铺天盖地的嘲笑。
阴竹又缩了缩身体。
那边的笑声却更加强烈了。
待一个时辰过后,已至戌时。
壮汉们的鼾声陡然响起。外头下起暴雨,伴着雷声滚滚而下。
阴竹从怀中探出头来,他细细瞧着那簌簌落下的暴雨。他们都睡了,是不是就能够逃离这里了?
可他没有钥匙,佘老大距离他的位置又太远了,锁链的长度不够。他将目光落在锁链的另一端,那是深深定金墙里的。
这间屋子,是他们临时找到的,到这里是到处都是灰尘蛛网,已经好多年无人居住。刚进屋时,阴竹便发现这间屋子墙壁已经有腐蚀的迹象,他尝试着拽了拽钉在墙壁里的钉子,不过轻轻一拽,这钉子便有了松动的迹象。
阴竹心下一喜,能不能逃走,就看今日了。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将钉子从墙壁里拔出,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吵醒这些壮汉,待钉子彻底被拔出后,他稍稍松一口气。
阴竹用尽全身力气,将锁链尽数抱在怀里,因脚上也有一段锁链,他的步子迈不大,只能一点点往前挪蹭着。
可这些壮汉睡得东倒西歪,有的在桌上,有的在地上,他瞧着这些壮汉的睡姿犯了难,在环顾一圈后,他慢慢顺着墙边挪了出去。
他闯进暴雨之中,感受这属于他的自由。
在龚家十七余年,日日夜夜都是一个模子的过,清晨起来吟诗,学字,学习各种各样的礼节。家里人说,他被当朝公主看上了,还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嫁过去,是享受荣华富贵的。
日复一日,他逐渐不知道真正的自由是什么。
现在站在雨中,阴竹恍然,原来他想要的自由竟然这么轻松。
他从家中逃走,却不曾料想被这黑山寨的土匪抓了去,要被送到陌花逼良为娼。
暴雨淋在身上,痒痒的,阴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现在并未获得全部的自由,他抬起脚想要肆意奔走,却被脚下锁链绊倒,锁链磕在石头上,发出铮的声响。
阴竹瞬间浑身麻木,他不敢回头去看,生怕那些熟睡的壮汉醒来,他不知道自己会被怎样的打骂,待过了一段时间,阴竹发现无人来寻他,这才缓缓爬起来,一步一步的离开这里,躲进林中,一直顺着林间野路走下去。
暴雨在清晨停歇。
三十一第一个醒来,还没来得及接手就瞧见角落里的阴竹不见了踪影,他记得大正呼叫,“头,头!人跑了!”
叫声惊起熟睡的众人。
佘老大醒来后并未有责怪之意,反而很稳健,他瞧着墙壁上的窟窿,又环视四周没有发现锁链的踪迹,坚定道:“他身上还有锁链,跑不远,给我去追!”
壮汉们一涌而出,但因昨夜下了雨,阴竹逃走的痕迹已经尽数被抹去,但隐隐能够看见的痕迹都指向不远处的树林。
佘老大命他们兵分两路,去追阴竹。
下了一夜的雨,山路泥泞,身上又有锁链,再加上饥饿,阴竹走的越来越慢,眼看着就要逃出重见天日。就连……回到家中答应嫁给公主的心思都有了,可明明离那片只属于他的自由越来越近,身体却到了极限。
他强撑着身子,倒在了树林外。
在昏迷时,他想:都已经这么糟糕了,是不是老天爷可以让他幸运一次?
当他再次醒来时,听着熟悉的声音,他失落的扯了下唇角,看来老天爷还没有眷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