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不必太过忧虑,我想以您的谋略,似乎也不算难题?”沈羡挑眉,有意打趣道。
陆衡心中本就烦闷,自打方才走进殿里的头一句话开始便无心文饰糟糕的语气。
沈羡这么一调侃,非但没能让他的情绪和缓,反倒感到自己那几句话并未让那人听进心上。
现在是岔开话题来聊这些的时候?
况且,沈羡究竟是想让他放宽心,还是讽刺他——他一个皇室太子,一个有谋略、有手段的人,这世间怎么还有令他束手无策之事?
她又能好到哪里去,什么事都要逞强,若非他实在放不下心来,派人暗中盯着春晴园的动静,只怕她真的要葬身火海。
陆衡抬头,正想对眼前这人加重语气,却无意间瞥见她发间的竹节簪,气势又弱了下去。
他好似没必要对她说重话。
“那日婚宴之上,刘荣上疏条列石烨十条罪状。”
“是,他逼着众人站队,离他起兵的日子也不远了。”沈羡紧接道。
沈羡试探性地问道:“可是有人的立场出了问题?”
陆衡摆头,眉头重新皱起:“若是这种程度的问题也便罢了,这一变故,会骤然置我们于被动的境地。”
“怎么会?我们毕竟提前做了这么多布置。”
“听从你的建议,我没让父皇急着打压刘家激化矛盾,也说服父皇增兵江州,在刘荣出镇之地布下重重关卡。”
“既是如此,应当不会有太多缺漏才是。”
“不。”陆衡直截了当地否定沈羡的话。
“正因如此,我们如今更加束手无策。”
“如何说起?”
陆衡双眼与沈羡相撞,不知为何,沈羡竟然能从他一向干净明澈的眸子里读出一些无力。
她的心往下沉了几分,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么多兵纠集在江州城防外,刘荣理应有所动作,但将军府竟然陷入一片死寂,百姓生活仍然和乐。”
“父皇派人刺探,这才知道,如今江州表面喧闹如常,但刘荣的将军府却是人去楼空。”
“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
陆衡轻轻地摇了摇头,动作极慢,亦细微得令人难以察觉。
“无妨,既然他和他的军队不在江州,那总是飞不了的,可曾查到他们如今潜伏于何处?”
陆衡摇头。
沈羡颇有些不安地咽下口水,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形势倒也不算太过糟糕,刘荣再怎么招兵买马,那也是几万余人的私人部曲,如何敌过朝廷的二十万大军?”
陆衡继续摇头。
沈羡突然就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陆衡说得不错,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他们的处境都不好。
甚至于能称得上是恶劣。
陆衡将接下来所要交代的话酝酿一番,娓娓道来:“你是世家小姐,应当知道皇室如今的式微。”
“陛下号令不动他们?”
“不仅仅是军队。”陆衡几步接近沈羡,“出了建康,这江山便全然不由陆氏说了算。”
“若想要排查,需得先委婉试探当地刺史的意见。”
“无人愿意配合我们?”
“对。”陆衡接上沈羡的疑问。
“两种可能。”
“稍好一些的,刘荣的军队正隐匿于旁人的地盘中,按兵不动;更次一些的,他们如今已经从他人地盘中倾巢而出,攻下我们的城池。而当地守将,甚至来不及向朝廷传出消息,便已经死于乱刀之下。”
“那我们还有多少防备刘荣的手段?”沈羡有意识地岔开话题,再这样聊下去,只怕二人的信心当即便被消耗殆尽。
“刘悦此行虽然不甚顺利,但我从他那里得知,刘荣没有子嗣,似乎有意培养他的养子为继任者。”
沈羡偏头询问:“可否从他养子那处入手?”
陆衡点点头:“刘荣的养子名为刘含之。我会设法安插人在刘含之身边腐化他。”
“至于你说的防备刘荣的手段……”陆衡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容带着些讽刺。
“没有。”
“我们对他的策略一无所知,不仅如此,我们此前做出的所有努力皆尽在他掌握之中。”
“听闻刘荣的咳疾愈发严重了,最有效的手段,便是前去寺庙上香,许愿刘荣身体每况愈下,死在起兵之日以前。”
沈羡听着陆衡对她说的笑话,却勾不起自身丝毫笑意。
听起来荒谬,但这的确是他们现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唉……”
不知是谁的叹息声,回荡于这空旷的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