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眉毛皱起又松开,复又皱起松开,纠结得连出来玩耍特意换上的好衣裙上的腰带都起了皱。
周午向来万事不往心上搁的,火气起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么会儿功夫,就把宋娘子的事儿给抛下了,随意一瞧,视线落在白芷挂在腰间的荷包上。
“你这荷包里装的些什么东西啊!”
周午立在院中一树开得正盛的金丝海棠树下,粉白蜷曲的花瓣簌簌铺在地上。
真不知道这人什么爱好,不爱生动鲜活的鲜花,偏要把花叶做成什么干花保存。
先前她就见了白芷去摘那柳叶,还宝贝似的夹在话本子里。
心里对此不屑,但周午还是信手摘下一朵带蕊的海棠花递给白芷。
这花不比那寡淡的绿叶好看?
“喏,就当我们和好了。”周午满不在乎地说,余光却瞥着接花的人。
“……”
白芷看了下不远处的僧人,默了一瞬,没说什么,接过这枝海棠,舒展开的粉白花瓣簇着几缕娇蕊,旁侧挨挤着两只半开的花苞,看着倒是可人。
拿来做书签也是别有趣味。
白芷取下荷包,解开绳口。荷包并不鼓囊,里面只是几朵已经被压得干涸枯瘦的粉色桃花,润白梨花,几片格外瘦长浓绿的柳叶……
周午凑过来看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用上回庄夫人送来的这么好看的荷包装这些东西,不是喜欢是什么。
当着周午的面,白芷含笑将这朵生在佛门重地的海棠收纳入内。
也算是沾染佛缘……打卡?……好了。
过得几门,愈往内走,所见僧人愈多,游人渐少。
白芷辞了周午两人,独自到了雄宝殿。
原身一家离世,白芷总要来为她们祈福上香的。
之前是自顾不暇,难以周全,现在自己得了空暇,可就不能耽搁。
愿你下一世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也祝我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自己能穿越,说不定也真的有转世投胎呢。
白芷对着庄严慈和的菩萨,深深俯首。
一拜又一拜。
雄宝殿香客不少,白芷没待多久,又捐了些香油钱后,点了祈福灯后便出来了。
殿中焚香袅袅,白芷出来时衣带上也沾了几分。
了却一桩心事的白芷深嗅一口,也觉得这气味并不难闻,反让人心神清明,内心澄净,浑身萦绕一种忘我的气质。
露出个释然的微笑,一时也不急着离开,索性在这附近逗留一会儿。
庭中有株巨大粗遒的古树,古树参天枝叶却不见多繁茂葱茏,但上面挂满的飘逸红绸丝绦却尤为引人注目,红绸在风中飘摇起舞,偶尔也相互纠缠。
白芷不知不觉踱步到树下,仰头观看时,被漏出的光斑晃到眼睛里,瞳孔一缩,眼角便溢出一点湿意。
她被这光线刺了一下,忙偏垂着头,把一双眼睛用手揉得泛红。
庄临“拖家带口”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如此一幕。
终日与卷帙浩繁的卷宗打交道的人,别的不说,记忆力总是独树一帜的优秀。
庄临当然还记得这个当街仗义执言的小娘子。
只是……当时快言笑语的姑娘,此时也难免为情所伤呢。
庄临看着那满树尤寄相思情义的红绸,于长空缠绵飞舞,宛若有情人终成眷属。
跟过来看热闹的万木苏也瞧见了,他还是甩着一把牙扇,嘴里啧啧感慨两声。
“你在啧什么,这东西又不准,不可信 。”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突兀,在万木苏“你又怎么了”的眼神里,庄临抢过他手里的扇子,啪的一下展开,掩住半边脸后,也不知是否是在宽慰别人,解释一句:“尽力而为就是了……”
跟在后头被他娘派来监视的李小郎君,李越之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整个人都被累得气喘吁吁,“你,你们在说什么?到……到了……这是雄宝殿吗?”
他扶着他舅舅的大腿,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他们几个人又带了随从,那在白芷眼中就是一群人乌泱乌泱进来了,除了那个年纪小的,其余个个人高马大。
先前还不觉得,眼下白芷就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朝着几人略福一礼,待让出路后,白芷便离开雄宝殿。
“……你们认识?”万木苏惊诧地望着白芷离开的背影。
这未必就是庄家阿姊今日给游韶安排的的相看对象?
这样的话总不好太直白的说出来,显得对人家姑娘很不庄重。万木苏虽然口头花花,但也记得庄临的忌讳。
于是只好旁敲,兼用眼神示意。
奈何他眼睛都眨抽筋了,庄临近来事务繁忙,也懒得搭理他,眼神都没多给一个,径直往前走去。
“……对啊,白家阿姊,我们都认识……”
还是小孩子心善,李越之松开他舅舅,昂着头望着同样高大的万木苏,语气有一种“就你不知道”的骄傲感。
舅舅没同白家阿姊见过面也没关系,反正他告诉过她的事的,也算是认识了……吧!?
李越之诡异停顿一瞬,挠了挠脑袋:对了,他应该也是告诉过舅舅救了自己的人真名叫什么……吧!?
“白家阿姊?”
万木苏眼睛看着小不点,余光捉到庄临在满天红绸下拾到什么东西,有点心不在焉,“那个白家?”
没等小孩子正正经经解释,又风一般吹到庄临身边,挠心挠肝地好奇:“是什么?什么东西。”
哪怕庄临眼疾手快将东西纳回荷包,万木苏的眼睛却利。
“噢……”万木苏回想自己看到的东西,饶有兴趣地观察庄临的面色,“是一株桃花。”
那么:是你的桃花,还是她的桃花呢?
万木苏意欲调侃,虚眯着眼。
一语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