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车上比较高的酱料罐便要被掀倒在地,白芷挎着背布一时脱手不得,只好伸长了臂膀去拦。张着嘴又喊叫不得,正为难。周为眼疾手快一手抓住来人衣领,一手扶正的小车,险险保住了白芷的早市计划。
“……你来我家做什么?”周为先是低声斥骂来人一句,语气虽恼但也没真生气。魏三郎知晓自己险些闯了祸,也没强要面子,顺从着耷拉个脑袋。
“我也不是故意的,阿姊勿怪。”魏三郎还以为这院中是周午,脸色一转又嬉皮笑脸起来,“阿姊可是要去什么地方,不若我们帮着你一程,这就是为哥儿不懂事了,都不知晓帮阿姊一把,还劳烦阿姊使力。”手肘吊儿郎当撞了旁边的周为一下,毫不犹豫地见缝拉踩。
在高门阴影下,无人发现周为面皮一下红到耳根,不是羞的,是丢脸丢的,连见着同窗好友的羞窘都无暇顾及了。
“……”白芷默了默,解了背带从满满当当把她挡了个大半的小平车后头绕出来,“这倒是不必了,小郎君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有事就去旁边说,可别挡在门口了。再晚些就赶不上早市了。
魏三郎看着比周为高上半头,年岁当时相仿的,就是身材颇为富态,一个他抵得上两个白芷了,对着好友家眷笑得牙不见眼,弥勒佛一般和气。
“……娘……小娘子勿怪……”魏三郎勉强睁了睁黑溜溜的眼睛看清了来人,颊上两团软肉抖了下,下巴微鼓,肉眼可见的尴尬,“您先请,您先请。”两条腿格外灵活地绕了个圈把路给清了出来。
这人对相熟的人话多热切,对陌生的人就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的。此时认错了人,心里正自闭着,把先前说的要帮把手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
周为早知道魏三郎德行,无奈叹了一口气,到门外帮着把小平车抬出来,侧门有个小坎,门洞也不太宽,就比小平车宽上那么两扎,有个人在另一头接应是要方便些。
“……你们忙去吧。”白芷推着车到了外头路面上,平坦多了,好推也不怎么费力气,调侃,“多谢两位小郎了,我这就去早市了。”
魏三郎灵光一闪,“可是晚照桥那边?”
“……是那没错!”白芷推着车走,魏三郎快步跟在旁边。就是这小娘子走得忒快,魏三郎快走变成小跑。
“学塾刚好在那边,我们可以帮你一程呢!”
就在此时,报晓僧人敲着木鱼唱报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凡是路过,门户上的窗户就亮起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灯。
不多时,咳嗽声,鸡叫犬吠,泼水声……都一一响起。
整条街道都渐渐活过来。上朝点卯,早起做早市生意,主母操持家务,小郎上学读书……都该到时间了。
晚照桥下早市已经开始热络起来,沿街早食铺子都已经打了幌子出来,各色食点的香气都飘在空中,刚起的蒸锅一掀竹盖便升腾起一阵雾气,直把赶早的路人笼络了去。
提前踩过点的白芷推着平车直奔自己摊位,许是徐大郎着实有些脸面,白芷的摊位就在中间,不偏不远,不远处就是晚照桥头,虽然比不得大摊位,但临靠的人流比之偏暗的小巷子里好了许多。
“……吁……为哥儿”魏三郎双臂拄在肉乎的膝盖上,洗喘吁吁,眼睁睁看着那身条柳枝似的小娘子自个儿连人带车停当妥帖了,自己是半分忙也没帮上,“……你……你家这新租客干什么的,力气……力气这样大……”
魏三郎本想表现一把,将功折罪,挽回点自己形象的。没成想自己是多想了,人家完全不需要的。
周为没回他这耍宝的问题,好意劝说,“你拖着我来是有什么事?眼下时辰不早了,再晚小心夫子气急又罚你。”
想起老夫子的戒尺,魏三郎便是一脸菜色,他虽然肉多,但这戒尺打在手背上也是痛的,别人都打手心,就他夫子生怕他疼少了,寻了手背这个肉少的地方。
还一家人呢!怎的这样心狠。
魏三郎捏着自己手背上的肉,还能觉出那痛来。当下就顾着腮帮子那股胆大包天的骨气又撺上来,故意磨磨蹭蹭,拉着周为一脑袋扎进热闹繁多名目的吃食摊子里。
“……小娘子可是做何生意?”旁边一做鱼羹的娘子裹了头,见空了好几日的旁边摊位来了人,忙倾身过来打探,不好扒拉人家的家什,只好伸长了脖子,一双眼睛都快落在白芷身上。
赶卯时早市的,多是吃食生意,鱼羹娘子心头其实早有预料,眼下不过不死心罢了。
“卖些饼呐!”白芷忙着把东西摆弄出来,又在地下隐藏的小灶筒里燃了火,动作虽快,但也不见忙乱,大大方方地由着别人看,“先卖些酱香饼勒。”
“娘子……”,白芷瞅一眼隔壁挂的牌子“宋氏鱼羹”,张嘴就先推销,“宋娘子可要来尝尝,独家秘制,半张一张都卖,半张八文,一张十五文。”
好个伶俐的嘴,宋娘子收回眼神,暗自咋舌,“我且有的早食吃,自家还吃不完呢!”
缩回自家摊子里,没再说要不要吃这隔壁的饼。
旁边几家买卖人皆是松了口气,卖饼好啊!他们这几人要么卖些浆饮,要么卖些新鲜果子,还有卖些现做二红饭,虽说都是吃食,但也不算撞款。
听了一耳朵消息,大家都收心自己回了自己摊位,等着招揽生意。
油滋滋的响声从铛里冒出来,白芷估计了时辰,用不着打开查看火候,捏紧把手翻了个面,里头小饼滋滋响得更厉害。
啧,使这么些油!隔壁鱼羹娘子吸了下鼻子,这下真是对这饼有些好奇,这人烙饼花样恁多。
不多时,白芷揭开盖来,饼皮酥黄,闻起来……一般般嘛!
她一边给前来舀羹的官人舀了羹,一边在心里如此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