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某家阿郎没什么忌口。”庄僮很有些急切,末了欲盖弥彰地添补一句,“阿郎只对口味有些许要求。”
不到一刻钟,后院里又只有白芷一个人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夜色,捏着手里的一锭银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半晌,有笑声在无人的院子里响起,又很快止住。
饭点耽搁了一些时候,但白芷的心情依旧快活。手脚麻利地刷洗了锅,晾干后薄涂上一层油放好,其余的案板,碗碟清洗干净收放整齐,剩下的柴火归拢整齐。
把这一切做好,白芷才放心享用自己的晚饭,虽然按照时间已经算是宵夜了。
此时,二楼夜色中亮灯的房间里。
长者庄询用巾帕揩嘴,满足地打了个气嗝,面前的食碗空空如也,连做配的酸菜都没剩下,余下的是几块啃得干净的鱼骨。
可见食客定是胃口大开。
空盘,就是食客与厨师的双向奔赴!
庄询靠在椅背上,感觉暖意从胃里向全身山下升腾,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此时此刻,端庄如他也不由得放松了身体,坐姿不再端正。
他喟叹一声。
人老了,很少有自己想吃,吃得下,也能吃的东西了。
今夜倒是出人意料地饱了饱口福,鱼肉入口嫩滑而不碎,舌尖一碾开便是酸香微麻微辣,配菜酸咸滋味,一落肚便是一股暖意,浑身都舒坦了。
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脚店还有这般手艺。
过些日子休沐,倒是可以带着在国子监当值的好友前来一品。
稍微静坐一会儿,他便准备漱口,仆从正在收拾杯碗。
“厨娘是哪位呢?”庄询洁面时,随口一问。
庄僮躬身,“是一位年轻小娘子,听伙计说姓白。”
至于更具体的信息,他没有特意打听,白小娘子在店里做活,明日寻伙计问一问也就知道了。
庄询完全不知道僮嘴里的年轻是多年轻,也没多留意,看天色不早,也让仆从收拾休息了。
另一边等着庄家主仆把用过的碗碟送来好清洗的刘全看了看院子角落的位置,那里已经是黑黝黝的一片,但刘全知道,那是白芷住宿的位置。
回味嘴里的余味,刘全正意犹未尽,他是真没想到白芷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有这本事何至于受方娘子的气呢。他常常在前厅扫洗,跑腿,对于后厨的龃龉,不是很清楚。但对于方娘子对白芷的不满还是听说过一些。
白芷手臂上有一道被重物所砸而起的淤青,听说就是被方娘子牵连所致。
想到这里,刘全摇摇头。
“明日,我也得同徐掌柜说道两句。”
这么琢磨一句,手又伸进荷包,里面装着半吊铜板,沉沉地坠在腰间。这是方才那位贵客赏他的,客官对服务得好的伙计,厨娘都不吝惜给些“小费”,不过刘全还是很少碰见这么大方的,这可够自己好几天的工钱了,平白得了这么笔钱,他自是喜笑颜开。
当然他更清楚,若是白芷真的对了贵客的眼,得到的肯定比他只多不少,说不得以后还要多倚靠倚靠她。
次日清晨,天将将破晓,刘全正在给耳房边上的马厩里的马匹喂草,平日里这里很少有骑马的客人来宿,这新鲜草料还是他现去找的。刚给马匹添上水,刘全就看到方娘子从临街过来,一溜烟进了后院。
“这个方娘子……”剩下的话含在嘴里没吐出来,刘全摇摇头,好险啐她一口。
只是心里愈发琢磨着,要同徐掌柜说说,只是徐掌柜最近家里办了白事,总不好在她面前嚼舌根,给她平白添些烦恼。
“二郎,刘二郎……全哥儿,全哥儿——”一个穿着夹袄褂子的人奔过来,气都还没喘匀,拽起他的手就要走。
被他拖着走的人一脸懵,对着马厩方向使劲摇手,“我的马,我的马——马还没喂呢!”
“你家出事了,你家老爹被人打了,现在都还躺在医馆,要你回去做主呢!”
刘全听到自己老爹出事了,当即从被拖着走变成主动飞奔,“你怎么不早说!”
“那你的马呢?不管了?”
“我现在管不了了。”刘全一股脑往前冲,把来寻他的人丢在后面,甩下一句,“你先别走,留下帮我同徐掌柜说一声。”
“好吧!你放心去。”年轻人不着急了,又掉头往店里走。
……
辰时三刻,几乎熬了一宿的徐掌柜已经坐在半人高的柜台后了,监促着两个伙计开门,把店旗挂在门口后,又去后厨转了一圈,事情不多,可是她还是显得极其疲惫。
“掌柜的,你家的鱼滋味甚美!”
徐掌柜抚额抬头,把疲惫尽数敛下,展颜道:“谢客官谬赞,小店鱼脍在这外城确有几分名气,若是觉得好,下次再来也无妨……”
庄询头戴幞头,抚着胡须,眼周笑纹聚起,笑得慈眉善目,“你家厨娘手艺甚好,下次某必定携友前来。”
徐掌柜略福一礼:“那便多谢客官赏识了。”
“对了,这是昨夜饭钱。”
徐掌柜还有点疑惑没来得及询问,就见老者仆从牵来马匹,稍顷主仆两人消失在门外。
她收下桌面的一枚银锭,估摸得有三两有余。
在脑海里琢磨再三,还是有些怀疑:莫非昨日方娘子真这般老实,听她的话留在厨房当值?
“去后厨把方娘子叫来!”她差使正在打扫的小丫头去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