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戴着眼罩,但元北庭仍然能看见司怀昀似乎是看了他一眼,可他却抛下自己不顾,转身往天庭而去。
“怀昀——”他大骇,手堪堪掠过司怀昀的衣角,就像是抓不住逸散的光。
出了什么岔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一时近乎惊慌失措。
元北庭在体内炼化三妖青藤,每一寸经脉都有损伤,再强的愈合能力也需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更何况这是在凌顶山上,离天界十分近,对他来说,就如同碧落仙泉一样让他不适,如今怕是他最虚弱的时刻。
他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滚滚云层中突然一道雷电乍现,甩出两条锁链,绑上了他的手臂。为制住他的动作,猛地一拉。云层翻涌了道道雷劫,顺着锁链上极强的镇压劈向了他,元北庭一瞬间被封锁住魔气,他圈住凌顶山的禁封圈瞬间破裂。
与此同时一起碎裂的,还有桃花源和永昼宫地宫的禁封。
袖中的一张极为粗糙的黄纸飘散出来,元北庭伸手想去抓。狂风凌乱了他的衣服,遮住了他的目光,可他依然记得,那张黄纸上写的是“一世无忧”。那是怀昀赠送给他的祝愿。
可镇压之人似乎惧怕他以此翻身,连忙劈下一道雷,那张黄纸怎抵挡得住,一瞬间便灰飞烟灭,落在元北庭手中的,不过一捧灰烬。
无忧,不过灰烬。
他陡然半跪下,在片片禁封飘落而下的时候抬头,眼前是嬴梵以及天界众神官。他下意识就要反抗,随后,嬴梵身后众神齐声念诀,金色的神文在他们身边盘旋,加附在锁魔链上,替他又上一层枷锁。
元北庭在这重重枷锁下站了起来,锁魔链由于他的挣扎而晃动,他体内未愈合的伤口被扯开,越是挣扎不休,越是痛苦不止。
这种痛苦,神鬼难受。可面前这邪魔,却分明是个不死不休的疯子!
众神敛袖而立,金灿如同天边耀日。而元北庭这边魔气翻涌,粘稠如沼泽,反复挣扎的样子像是索命的恶鬼。
嬴梵冷声道:“还请渊主稍安勿躁。”
元北庭怒极:“主神陛下也会用这种下作法子来审问罪人吗?”
嬴梵低垂着眼:“对付渊主这样的人物,用些手段让你伏诛也是不打紧以及必要的。”
“都是你……”元北庭看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电光火石间,那些所有串联不起来的线索,突然就变得可以解释了。
赤庸怎么可能知道天平歪斜,知道魔族契约是否解封。若不是赤庸以魔族契约控制幽火边境的魔兽,司怀昀也不会被灵气充斥,如今才要锻体重塑。
锻体还失败了……他这样一想,便更加怒火中烧。
究竟要怎样?!究竟要把他们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嬴梵也没打算隐瞒:“孤只不过传达天道的消息。这世间所有人都有资格知道天道的消息。”
元北庭只觉可笑,他又晃了一下锁魔链:“嬴梵,你最好能将我永生永世锁在这里。”他声音甜腻而阴狠,“您猜这东西可以锁住我多久?你们这些人加起来,又可以拦住我多久?”
众神顿慌,这个因为一个人而与他们妥协的邪魔,若是束缚一死,他们又该拿什么来控制他?
嬴梵淡淡道:“困不住你的,孤明白。”他垂下眸,似乎看见了什么,顿觉不妥,于是挪开目光,“不过只需制住渊主一时半刻,这便够了。”
元北庭厉声:“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嬴梵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向元北庭,更多的似乎是一种不解:“你到底在执着挣扎些什么,按照你的实力,你能与天地同寿,活千秋万代。百年不过是岁月长河中的一朵浪花,不值得铭记不忘。”
元北庭抬眼,有些狠戾:“我没有你这样伟大,我只活有他的百年。”
其余于他,不过行尸走肉苟活于世,算不得活着。
嬴梵越发不解了。眼前的魔渊渊主是这样,鬼王也是这样,就连他那道高德重的师尊,也是这样。
情之一字,如今于他而言,就是拖人下地狱的恶鬼,沾上了就有数不尽的麻烦,有增长不休的贪欲,否则为何他们一个个都这样状若癫魔。
他曾从陈睦状罪簿中看过喻皑的一生。喻皑那样的人,没有底线的恶,毫无同理心的屠戮,只依从于利益的算计,就像是一块流脓的烂疮,让他恶心不已。
“他为什么会这样?”元北庭突然问他。
嬴梵不明所以。
元北庭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是一笑:“就算那是他本意,那又怎样?”
“世人皆罪他,我来偿他。”他说。
就算他是屠杀我几百次的凶手,我也心甘情愿被他的刀子捅得穿肠烂肚。
就算他递给我的美酒是一整杯蚀骨的毒,我也会一饮而尽腐烂在他怀里。
就算他不爱我。
我也依然爱他。
“你这疯子……”嬴梵有些恶寒。